应龙池

-原作：道诡异仙

-角色：诸葛渊/李火旺

-简介：暴雨将至，一路同行的李火旺和诸葛渊来到了一个万分诡异的村落。

-注意事项见第一章。

12. 病人

白炽灯的光闪了一下，四周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李火旺呆呆地盯着黑暗中的一点白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不是光，而是亮光骤然熄灭时，在视网膜上留下的视觉残留。

“我这是……回来了？”李火旺抬起头，看向自己被绑在病床上的双手，“我怎么回来了？我刚才……我刚才在干什么？”

他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王家村……我刚刚在王家村！是诸葛渊，诸葛渊？他……他骗了我，他死了！！不对，他还没死，我是要救他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而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先天一炁出什么问题了？”

李火旺竭尽全力地回忆着，疯狂地用后脑勺砸在枕头上，想要回想起来，可是他的脑子就像是死机了似的，越是努力想要回忆，越是把更多程序卡在了任务栏里，压根转不过来。

忽然之间，一道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响，他骤然转过头，那双泪流不止的眼睛死死瞪着病房的窗户，在那扇窗户之外，正下着瓢泼大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硕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从窗户上飞快地滑落下去，滚出一道道不断变换的扭曲纹路。

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可就是有某种直觉，让他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那些纹路，仿佛想要从中辨认出什么文字。突然，又是一道电光在天空上闪过，照亮了那扇玻璃上的水迹，水迹与闪光的结合之下，竟然一瞬间显现出一条巨大的裂纹，跟方才符箓卜卦时出现在他手臂骨头上、出现在天上的裂纹一模一样！

对上了！

那水迹纹路转瞬即逝，但李火旺知道他绝对不会看错，那就是他刚刚卜出来的卦象！顺着这一丝诡异至极的熟悉感，记忆决堤般涌入他的脑海，头痛欲裂之中，他终于回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是听老爷，不对，是讹……讹吃了我！我通过符箓卜卦，重新找到了讹，现在就在它的身体里！一定是我的心素能力跟讹对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我体内的先天一炁不稳定，所以才会把我送回来……对了，李岁呢，岁岁，你在附近吗？等等……为什么现实世界也在下雨，现在几点，为什么一点灯光都没有？”

李火旺惊骇地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暴雨，难道，讹已经入侵到这个世界了吗？他又转头看向天花板角落处的一处凸起，他明明记得，那个位置应该有个监控器，监控器上的红色指示灯从来不会熄灭，现在却黑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不对，我要是觉得它能入侵到这边，它说不定就真过来了！我是心素，这东西又是以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的讹，我绝对不能再乱想了。”李火旺闭上眼，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现实世界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它过不来，它一定过不来！说不定只是医院正好停电了，没错，是巧合……”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束手电光照到他的身上，李火旺的眼睛受到刺激，赶紧偏过头去躲避光线，那光束却立刻转开了，只有些光圈周围的散光仍照着他。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声道：“哎呀，你没事啊，刚刚听到你大喊大叫的，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光线还是太突然了，李火旺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他睁大眼睛看向说话的方向，看见一个体型微胖的女护士，脸很陌生，立刻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几点了，为什么不开灯？”

他问得不客气，那女护士倒是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也不介意，回答道：“我是值班护士啊，医生都下班回家了。现在大概十一点多吧，别怕，停电而已，估计是外面打雷，变电器又故障了。”

“真是停电？”李火旺一怔，忽然兴奋起来，后脑勺又是用力在枕头上一砸，“哈哈！没错，真的是停电！就是停电才对！”

“嗯？是啊，是停电。”护士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想不出停电有什么好高兴的，但觉得病人出现难以理解的行为还是挺正常的，于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慰道，“哎，你继续睡吧啊，用不着担心，咱们医院又用不上呼吸机，停电也没事儿，再说了还有备用电源呢，电力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的。有事叫我啊。”

说着，那护士就转身走了。

门轻轻关上，发出嗒的一声，李火旺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现在绝对不是睡觉的时候，他还在讹的肚子里呢，必须马上想办法回到那边去，才能杀了讹，救活诸葛渊！

既然先天一炁失效了，那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李岁，让它重新进到他的身体里来。

正好监控器的电也断了，是脱身的好机会，那护士说医院还有备用电源，说不准什么时候电力就全恢复了，到时候李火旺行动受限，再想找李岁就难了。

时间紧迫，李火旺一打定主意，就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我能把皮带挣断！我能把皮带挣断！”

李火旺不断在心里这么想着，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右手边的皮带终于啪地一声被挣断。再用右手将左手的皮带解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空空荡荡，越发显得瘦骨嶙峋的李火旺从床上翻身而下，光着脚就跑出了病房。

走廊里也没有灯，远处偶尔有手电筒的亮光，应该是值班护士还在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查看。李火旺摸着走廊的墙壁，悄悄潜行在黑暗中，一边小声呼唤：“李岁，岁岁！乖岁岁，你在吗，快到爹这里来……”

就在这时，离他两三米远的一扇病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男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容貌同样很陌生，他的手电筒光往外一扫，正好扫到对面贴着墙壁，弯腰潜行的李火旺，男护士当即就是一怔。

“不好！讹发现我了！”

李火旺面色一变，拔腿就跑，也不管自己要往哪里跑，只管往前冲去。那男护士愣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大声道：“欸！别跑，别跑啊！快来人，有病人跑了！”

手电光乱晃，也不知究竟有几个人追在后面，时不时叫他别跑，前面还有人从病房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跑过去，李火旺顾不上往后看，大喊道：“李岁！李岁你在哪儿？！快到爹这里来！！”

李火旺看着消瘦，一副皮包骨头的虚弱样子，居然比后头身材健硕的男护士、护工们还能跑，在黑暗里四处乱窜，硬是没人追得上他。有些病房里的病人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跟着吆喝起来，听着像是在为李火旺加油喝彩，护士们不得不又分出几个，去安抚其他病人。

医院建筑有消防要求，楼梯间不少，李火旺虽然不熟悉地形，但他见到楼梯间就钻，一串人追着李火旺跑了几层楼，从左边跑到右边，下楼，从右边跑到左边，上楼，前面的还在穷追猛打，后面的很快就跟不上了，扶着走廊的扶手气喘吁吁，都觉得不可思议。

“呼……呼……我去……你怎么不追了？”

“那你怎么不追了？呼……这小兔崽子还真能跑，肌肉不是都萎缩了吗………”

“算了算了……等会儿电就来了，总能堵住他的，大门早锁了，他又跑不出去，咱们还是歇会儿吧。”

李火旺蹲在护士站后面的休息室里，隔着一扇门，偷偷听着外面几个人的抱怨声，听到“小兔崽子”四个字，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兔子！这些人果然对应着那边的讹，我就是它眼中的兔子！”

“饿？谁饿了？”有个女人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李火旺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头皮都要炸起来了，他猛地捞起身旁一个花盆，用力一挥，在墙面上砸碎，泥土和碎片飞溅四射，他手上就只剩下了一片锋利的瓷片。

“你也是讹？！”

黑暗中那人被这突然的大动静吓得不轻，惊叫一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对面手忙脚乱了一阵，突然亮起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一点亮光就足以让双方看清对方的样子，那女护士慌乱地看着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的李火旺，猛地吸了口气，又看到他身上的病号服，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更紧张了：“你……你是病人？你有什么事？”

“你是护士？”李火旺皱眉道，“怎么会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我，我刚换了班，就想睡一会儿。”女护士十分紧张，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往后退，“你……你想干什么？这么晚了，医院已经关门了，出不去的，要不……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找，好不好？”

说着，女护士还偷偷瞥了眼李火旺旁边的房门，见他守在门边不动弹，焦虑得往后又退了几步，躲在桌子后面，尽可能离李火旺更远一些。

李火旺警惕地看着她。

“不对，今天我遇到的全是生面孔，这里真的是现实吗？还是说，这是讹给我制造的幻觉，我以为回到了医院，其实全是假的？！”

李火旺一想到便当机立断，用碎瓷片往手指上一划，将一片指甲拆了出来，往女护士的方向甩去，可那带着碎肉和血的指甲只是轻飘飘地飞到一半，就掉在了地上，毫无杀伤力，那女护士反倒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蹲在地上，直接哭出来了。

“求你冷静点，别伤害我！我没有恶意的，我也不认识你，我才刚来实习两周！”女护士抱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你了，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女护士的尖叫声引起了注意，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手电光凌乱地从门缝里扫进来，外面有人大叫：“谁在叫，发生什么事了？在哪，是这里面吗？”

李火旺反手将门锁住，快速地靠近了房间内侧的女护士，女护士吓得不敢哭出声，不断往桌子底下缩。隔着几步远，李火旺停了下来，盯着那女护士思索起来：“对我没有恶意，难道真的不是讹？”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诸葛兄？”

女护士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嗓子都走音了：“我真的不认识你……求你放我走吧……”

李火旺却突然高兴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李岁！你是李岁啊！岁岁，乖岁岁，你怎么不过来，你不认识爹了？”

门外逐渐躁动起来，有旋转门把手的声音，敲门声，拍门声，撞门声，有人大声问话，有人叫李火旺的名字，有人跑动着大喊去拿钥匙。趁着李火旺注意力被门外动静分散的瞬间，女护士手脚并用地从桌子底下爬了过去，躲在了另一张桌子后面。

李火旺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赶紧重新追了过去：“岁岁，爹需要你啊！你快到爹身体里来！”

女护士隔着中间那张桌子，李火旺往左追，她就往右跑，李火旺往右追，她就往左绕，好几次险些被抓住，吓得大叫：“你不要过来！！救命啊！！！”

李火旺喘着气，终于停了下来，李岁怎么都不肯到他身体里去，一定有原因，说不定是他现在身体的状态不对，李岁根本没办法进去。

“那怎么办，怎么办！？”李火旺心焦如焚，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甚至听到了钥匙串叮当作响的声音，“要来不及了，快想，快想！！诸葛兄把一切都赌在了我的身上，我绝对不能失败！”

“等等，诸葛兄？！”李火旺怔怔地看着女护士，忽然狂喜道，“岁岁，诸葛渊送我的那个什么湿草呢？快找出来给我，我之前给你了！”

女护士瞪大眼睛，双眼中泪光闪闪：“什么，什么草？”

“就是他送我那束花！快找，来不及了岁岁，快点！”

女护士茫然又害怕，手忙脚乱地在桌上摸索起来，被李火旺一催，不管不顾地抓了一把圆珠笔，颤抖地递了过去。

“不是这个！”李火旺不断回头，看向即将被打开的那扇门，急切道，“那上面有白色的花！”

女护士无措地盯着他，忽然，她手机的光照到了身旁一个没关上的抽屉，里面有许多打着白色标签的药瓶，标签上印着的医药公司标志，晃眼一看，就像是一朵朵小花。她看着那药瓶，又看向神色急切的李火旺，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你说的是……”

“对对对快给我！”李火旺往前扑过去，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桌子上，竭尽全力地向女护士伸出手，就在同一时间，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雪亮的手电光照射进来，像无数把准备好开膛破肚的屠刀。

“岁岁，求你了，快给爹……”

男护工们一拥而入，女护士呆呆地看着仰头望向她，神情越来越绝望的李火旺，忽然抓起抽屉里的一次性注射器，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药瓶中的药水，扑上去扎进了李火旺的手臂。

眼看着药水注入静脉，李火旺好像终于安心了似的，仰起脸，对她露出了一个松快的笑容。女护士这才发现，这个鬼一样可怕的精神病人，其实是个脸色惨白的孩子，就像她那还在读高中的弟弟一般大，只是远没有那么健康阳光，脸上和身上都瘦得可怜。

那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被护工们按在桌上，眼皮渐渐耷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再发出声音。

李火旺感到这个聒噪的世界重新陷入沉寂，那些烦人的雨声雷声大喊大叫声总算是消停了。

朦胧中，有个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飞远：“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给病人注射了镇静剂，不用再按着他了，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