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旺】《讹土诡雨》13. 血海游花

-原作:道诡异仙

-角色:诸葛渊/李火旺

-简介:暴雨将至,一路同行的李火旺和诸葛渊来到了一个万分诡异的村落。

-注意事项见第一章。


***本章包含可能让人感到不适的内容,若不能接受,还请及时退出页面,不要勉强自己继续阅读***



13. 血海游花



一整片世界在“眼前”展开,时间、空间和形状都重新拥有了意义。


李火旺恍惚地“望向”四周,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片血肉的空间,而他,就像是身处巨兽的胃囊,只不过这胃囊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肉泥和血浆。


这样的景象,就像是直接出现在了李火旺的脑子里,而不是被他“看见”的。


他想要低下头看看自己,却发现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自己都无法做到。他想要伸出手来,竟然也做不到。


李火旺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随着这个念头升起,他下意识地尝试着“看”向自己,却因此“看见”了一滩血泥。


血泥挤挤攘攘,四散在这充斥着血肉的世界里,而在那血肉之下,再向下,最底下的地方,倒插着一束红色的小花,正向着下方奇怪的空洞,轻轻摇曳。


李火旺“深吸口凉气”,那些小花随之抖了一抖。


他忽然明悟了!原来如此,他所看到的世界,其实是倒过来的。他是这血肉的大山之中,一堆血肉的泥土,正作为那束花的根系,借用花的“视角”,观察着这个世界。


原来他才是倒过来的!


这束花的视角似乎跟人类不同,它的世界在地下,与人类截然相反的方向。人仰望更高的天空,植物探向更深的土壤,根系互相纠缠,像人与人在空气中缠绵。


那些露出地面的根茎和花朵,不过是它们生命的一角。


“爹,我饿了。”李岁委屈的声音在李火旺心底响起。


这感觉有点熟悉,同样不是“听见”,更像是当初李岁还在他肚子里的时候,他就能从心里听到李岁的声音。


李火旺麻木地“抬起头”,试图用人类的视角,重新看待这个血肉的空间。


他跟无数的血肉一样,散乱地堆在这空间里,而所谓“下方的空洞”,其实是血肉之上,没能填满的空隙。


李岁正窝在他的“怀抱”里,像那束小花,像他一样,一半触手深深扎进血肉海洋,另一半触须在空中招展。


“李岁,刚刚发生了什么?”李火旺试着在心里跟李岁对话。


“爹,你对着天上大叫了之后,我就跟你一起被吸出来了。”李岁委屈地说,“你刚刚叫我回你身体里,可我一碰你,你就散了,我找不到你的皮和骨头。我想把你堆起来,可你实在太多了,我就听你的,把小花还给你了。”


难怪那护士作为李岁的对应,竟然不肯靠近他!原来是他的身体像诸葛渊一样,被听老爷给吃了,皮和骨头都留在原地,只有血肉被吞了进来。


血肉无知无觉,先天一炁失控,他还失去了跟李岁的联系,所以之前才会回到现实。全靠李岁将诸葛渊留给他的那束通灵蓍草插在他身上,才让他重新凝起神智。


如果这“胃囊”里全是听老爷吃下去的血肉,那岂不是说明,诸葛渊也在这里!?


李火旺心中一惊,立刻挣扎起来,可他现在不过一滩到处都是的血肉,挣扎半天,只有那束小花在凭空扭动。


“李岁,别玩儿了,快过来,帮我堆起来,我要找诸葛渊!”


李岁犹豫地缠绕几下,没有过来:“爹,可是我饿了,我怕我忍不住,把你给吃了。”


“嗯!?”李火旺大惊,赶忙问道,“等等,岁岁,你刚刚没吃这里的肉吧?!”


“我吃了呀,爹。”李岁几根黑色触须的尖端不安地搅在一起,“爹你放心,我吃之前问了,它说它不叫诸葛渊。”


李火旺奇怪道:“你问了??怎么问的?”


不等李岁回答,李火旺又是一喜,自顾自道:“对啊,被听老爷吃了,又不是死了,怎么就不能说话了?我不就还活着,还能跟岁岁说话吗,就该是这样才对!”


想着,李火旺就在心里不断重复道:“我现在能像岁岁一样,像岁岁一样……”


没多久,他果然像黑太岁一样,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肉泥一点点聚集起来,像李岁那样在血肉海洋里蠕动着,甚至能通过触手划拉别的血肉,来进行移动。


同时,一些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听老爷,俺想要金子!”


“听老爷,求求您了,就让我给我们家添个儿子吧!”


“听说您是真的灵验啊,听老爷,我也是没办法了……求您救救我老娘吧……”


“求您显灵,听老爷……”


数不清的声音骤然涌入,简直要把李火旺自己的念头给淹没了。


这些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许多声音甚至不属于人类,而是动物的混杂念头,想吃草,想填饱肚子,想奔跑,想回到林子里躲起来。


李火旺难以完全理解这些想法,他就像个接错了信号的电台,能接收到他所触碰到的所有血肉的念头,一时间不免在满脑子杂念里晕头转向。


等到他终于把自己的血肉收作一团,载着那束被染成红色的小花,浅浅地浮在了血海上,他脑子里才稍微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身边能触碰到的血肉中,寥寥几个声音。


李火旺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全神贯注地控制自己不要乱听乱想,这才发现,那些念头并不是连贯的,更像是这些血肉原本的愿望与执念。


它们现在的状态,与他这个心素并不一样。他可以自由思考,行动,它们却只能保持着非生非死的状态,不断重复内心深处最为真切的想法。


“刚刚我还好像听到了些耳熟的声音,难不成,所有的王家村人都在这里了?我懂了,一定是王家村人太怕听老爷了,总觉得它会把他们全给吃了,我走了之后,那些念头成了真,听老爷果真把他们都吃了。”


李火旺想清楚其中缘由,只觉得心中发冷。


“变成这种状态,还不如死了!这东西也太邪门儿了,还好我回来得快,不然要是没人看着,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行,不能再乱想了,我得先找到诸葛兄!”


李火旺打定主意,便从自己的血肉里分出一份来,延伸出细细一根,像蚂蚁的触须一样,长长地探出去。


触须不断伸长,探听着一路上触碰到的所有念头,直到辨认完了,没有找到诸葛渊,再轻轻挪动那根触须,让它在血肉之海中不断游走,继续寻找。


作为一株被临时嫁接的血肉植物,李火旺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要不是有李岁喊饿,他只怕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找了多久。


那巨大胃囊里,一大片浮得较浅的血肉都已经找过了,李火旺分神重新检查了一小片区域,将其中兽类的血肉挑出来,让李岁吃了,又重新寻找起来。


血肉之海实在太过庞大,他不知找了多久,甚至无法触及血海的底部,也没见到“胃囊”的边缘,就在他几乎要心生绝望之时,他听到了一个念头,轻轻地在他心里响起。


“如果听老爷当真可以实现愿望,小生只希望,大齐兴盛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小生愿这世上无战事,无不公,无疾苦,人人都能过得好起来。”


“诸葛兄!!”


李火旺要是还有眼睛,这会儿就要直接哭出来了,一团血肉搅起血浪,向下扑去,只留下丝丝缕缕的血糊,连着那束颤抖的花。


他一边哭一边骂,竭尽所能地往声音所在的地方挤过去。


“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还大什么齐!这狗屁世界有什么好的,哪里值得你这么当好人,这世上人人都只顾着自己,你呢?只知道想着别人!你脑子里就不会装点别的东西吗?!”


可那念头听不见他。


那念头的声音就像还活着时一样温和,却并无从前与人说话时的轻快,而是略带一丝沉重,继续道:“若小生舍弃此身,能换得大齐国泰民安,人人都丰衣足食,家家都安乐和睦,小生自是九死无悔,但……唉,小生也是昏了头,我怎能把大齐的希望,寄托于一介外物。”


“你还知道啊!”李火旺听得怒火中烧,他的血肉向下挤去,好像一团溺水的水母,需挤开永无止尽的凡人私欲,生死挣扎,才能顺着那一丝纯善的欲念,到一个无我者的身边去,“你既然不信这东西能干好事,干什么非得舍己为人,把那一线生机留给我!!”


等连接着蓍草的那丝血肉被延长得如同蛛丝般纤细了,李火旺才终于用大部分的自己,触碰到了“诸葛渊”,将他轻轻地包裹起来。


他抱着他,像是肉裹住魂,在深深血海之中,阒然无声,欲哭无泪。


“诸葛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堆满血肉的胃囊深处,两堆肉交融在了一起。这样的交融似乎比拥抱更为贴合,比蜷缩进自己的怀里更加私密,李火旺为此感受到幻痛般的温暖和酸楚。


他带着他,一起向上游去,挤开人的肉,鹿的血,兔的肠,鱼的脑,万事万物,与他们无关。


李火旺抱着“诸葛渊”,浮上血海的表面,像一座肉的小岛,成为花的土壤。在无穷无尽的血肉海洋里,一束红色的小花,开在他们身上。


在这虚无的温暖之中,他又听见了诸葛渊的声音,轻轻地,无知无觉地,在他心里诉说生时的愿望。


“这是小生的绝境,不是你的,”那声音说,“李兄,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出去。”


“啊啊啊诸葛渊!”李火旺想起这事,顿时气得血肉都翻滚起来了,他带着哭腔愤怒道,“这事没完!你骗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等我们活着出去了,我再慢慢跟你算!!”


“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李火旺方才在这片血海上找了许久,连个边都没摸到,现在抱着诸葛渊回到海面上,又是焦虑得团团转:“就凭现在这种状态,我要怎么才能带他出去?”


李岁漂在他身后几米外的地方,这会儿划拉着血肉,小声道:“爹,我又饿了……”


李火旺刚要给她圈一团兽肉过去,忽然一愣:“不对啊,我现在明明就是一团绞肉,为什么一点都不痛?难道在这种状态下是没有痛觉的?那我岂不是连巴虺的力量都无法借用!”


想到这里,李火旺干脆分出一小团自己的肉,送到李岁嘴边去:“岁岁,你吃一口爹试试。”


“爹……”


“让你吃你就吃,我得想办法让咱们都从这里出去!”


李岁扭捏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用触手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吃掉了。


“爹,你不疼吗?”


李火旺要是还有眉毛,这会儿也该皱起来了:“一点都不痛!这下糟了,要离开这里,估计只有苍蜣登阶才有用,可苍蜣登阶需要极致的内心痛苦和肉体痛苦,内心痛苦先不说,现在的我连肉体痛苦都感受不到,要怎么才能引来巴虺的注视?难道我还要回那边去才行?”


正想得焦躁不安,李火旺又听到诸葛渊的声音说:“李兄,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劳累一天,还要强撑着先行守夜。”


李火旺心里的无名怒火突然就熄灭了,他包着诸葛渊,继续往前挪:“这有什么!我只守了小半夜,你守得比我久多了。”


“唉,要是我能早点发现,也不至于让李兄用那骨钉折磨自己许久。”


原来诸葛渊知道他用骨钉驱逐睡意的事儿,只是善解人意,知道他藏着掖着,不愿让人知道,所以光记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李火旺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想到诸葛渊现在也不算醒着,等他活过来了,自然还是不会提及,干脆当作这事没发生过好了。


他只管往前移动着,可想到当下困局,还是苦闷道:“骨钉算什么,我现在就是想痛都不行了!诸葛兄,你还是指望我能痛吧,咱们要是出不去,就只能在这里当两团绞肉,你那么洁癖,肯定忍不了。”


诸葛渊当然听不见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回音。只有那温和的念头,仍时不时顺着他们交融在一起的血肉,飘进李火旺的意识里。


“若小生献祭自身血肉,就能让李兄安然离开,我这副无用的皮囊,也算是有了用处。”


“计划是有了,只是不知李兄能否如我所愿,顺利出去。真希望一切顺遂。”


“既然讹所化成的听老爷确能实现愿望,那小生等到被李兄献祭时,定要记得同时献祭自己,也好多许个愿望。”


李火旺听得心中发苦:“你不是不信听老爷能帮人吗?”


他自言自语,权当在与诸葛渊聊天。


在这无边无际的血海里待得太久,除了跟在身后的李岁,只有数不清的欲念杂音,充斥在李火旺的脑海里,这一路上若是没有诸葛渊平和轻柔的声音作伴,他怕是已经要发狂了。


“算了,你信就信吧。诸葛兄,你许了什么愿?不过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肯定还是大齐天下太平那套,你这个人总是这样,一点不会为自己着想。”


李火旺埋怨着他,那声音倒是轻柔如旧,像在回答他似的。


“李兄过得辛苦,小生我希望,出去之后,他能过得好些。”


李火旺在原地呆了片刻,又不言不语,继续往前游去,只是加快了速度。


“小生本该期望李兄能彻底忘记讹,也忘记王家村和小生我,也好根绝讹的影响,可如果连李兄也不记得我了,我消失在这世上,无人可知,的确有些寂寞……私心难断,实在愧怍。”


“还好你没真许愿让我忘了。”李火旺有点庆幸,“不然我都想不起来我在荒郊野外待着干什么,那也太癫了!”


“我还希望,李兄能少遭些罪。”


李火旺立刻反驳:“什么少遭罪,袄景教的手段,就是遭罪才有用。”


一路上,他们就这么一个人说,一个人应和着,聊天般度过了许久。要是有人在旁边听到,肯定猜不到其中只有一个活人。


“听老爷,小生诸葛渊,愿献祭自身血肉,若你有灵,还请为我护佑李兄,让他顺利离开此地,再不受苦痛折磨。”


听到这句话,李火旺突然停了下来。


这句话十分完整,句式与那些祈愿极为相似。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诸葛渊在献祭自身之后,向听老爷许下的愿望!顺利离开、不受苦痛折磨——


难怪他当真顺利出去了……


难怪他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就在他想明白的一瞬间,痛苦,回来了。


浑身血肉暴露在外,剥皮脱骨,筋肉分离,乃至浑身被碾碎成肉渣的痛楚,都在刹那间回到了李火旺的脑子里。


那绝非活人能够承受的痛苦,甚至于,以他现在糅杂散乱的血泥状态,本就不该“活着”。


痛苦彻底碾碎了李火旺的理智,连他的意识都中断了一瞬间,那团肉泥也猛然炸开,被染红的花朵转眼便枯萎凋零,无力地垂倒在血泥之中。


他连蓍草的视角也没有了!


那诸葛渊呢?一片黑暗混沌的剧痛之中,李火旺回过神,慌张地试图收拢血肉,想要将四散开的“诸葛渊”重新包裹住,可痛楚已经将他撕扯得粉碎,那些惨不忍睹的肉泥血浆哪里还能任他控制。


所有努力,都好似一场徒劳的垂死挣扎。“诸葛渊”自他扭曲翻滚的血肉间散落下去,就像是竹篮中的水,手指间的沙,一碰便散开,早已陷到不知哪里去了。


为什么就连这虚无空冷的“温暖”也离开了他?惨烈的剧痛之中,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再也听不见,看不见,找不到诸葛渊了。


李火旺忽然察觉,在凌迟甚至被捣烂般的极致痛苦之中,一大片血泥从他“身上”脱离出来,在血海上铺开,自行形成了一卷竹简的形状,凝聚出《大千录》上的文字。


同时,那血肉的“竹简”上竟然长出了一根舌头,它一从字句里耷拉出来,就开始说话了,就连没有耳朵的李火旺都能听到那声音。


“一舌转轮!一睫大千!妙境诸极,非言可诠!天好神诡,得毋气镌!吾主至高!安敢惊焉!?”


随着声音在这片黑暗中激荡,由他的血肉凝成的《大千录》活了过来,一点点蜕变成不断扭动的蠕虫。


李火旺本不存在的感知开始聚合起来,逐渐融合成可以感知到巴虺存在的奇特状态。


恍惚间,李火旺仰起头,看向无尽的上方,在那片空无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片变幻不定的屏障。


那屏障可以是任何事物,也绝非任何事物。


它不可见,不可知,不可理解,不可查觉,唯有如今李火旺完全重叠的感知,可以品尝到其变换中的万千分之一模样。


甚至连那东西,也慢慢变得若隐若现,逐渐露出了其后更深邃黑暗中的景象。


那自无尽高远处,缓缓投下目光的存在。


正是巴虺。


李火旺再一次感觉到了巴虺,又或者是看到了,闻到了,尝到了巴虺。


在他感知到巴虺的一瞬间,与之相应相伴的,是一股极其强烈的痛楚,它从天而降,与李火旺的痛楚彼此交织,紧接着,开始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下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种痛楚覆盖了。


血肉之海沸腾起来。其中的每一丝肌理,每一滴血液,一切介乎于生死之间的事物,都瞬间活了过来,在对痛楚的感知中绝望地哀嚎,在剧烈的痛苦下颤抖战栗。


李火旺忽然伸出一根血肉触手,在肉质的《大千录》上狠狠一卷,将那根舌头连根拔起。


他将舌头往自己的血肉堆中一安,那堆血肉就拥有了一张嘴巴。


“我不管你是听老爷,还是讹!”


那张嘴癫狂大吼:“既然你现在要吃肉,那你就是活物!是活物,就更知道什么是痛!来啊讹,我李火旺今天,就让你吃个痛快!!”


在身体和内心双重的极致痛苦之下,李火旺却觉得身心都变得轻畅起来。痛苦变得如此亲切,如此真实,血液般流淌在他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这么痛恨!


在那张嘴的上方,或许可以称作眼睛的位置,突然流下两行血泪,李火旺癫笑一声,把自己身上和血肉海洋里所有的痛楚全部都剥离了出来,向着那变幻的屏障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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