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池

-原作：道诡异仙

-角色：诸葛渊/李火旺

-简介：暴雨将至，一路同行的李火旺和诸葛渊来到了一个万分诡异的村落。

-注意事项见第一章。

11. 骗

“诸葛渊！！你骗我……你竟然骗我！！！啊啊啊啊啊！！！”

李火旺坐在地上，发狂般抱着手中的人皮，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嗓子哑了也无法停下，眼泪止不住地淌落下来，滴落在他怀中人皮枯草般的长发上。

他已经状若疯狂，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整个人却依然僵持在怀抱人皮的动作上，好像只要他稍微一动，那张薄薄的人皮就会被里面的骨头刺破，变得面目全非。

他想明白了，全他妈的想明白了，诸葛渊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用自己来换他出去！

什么“你信我吗”，什么“莫要深思”，什么“别给听老爷留下可乘之机”，什么“假死之法”，全都是骗他的！那些接连不断的话语，复杂难懂的文言文，甚至最后完成得极其突然且迅速的仪式，都只不过是为了让李火旺对他口中的计划深信不疑，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耍，好耍！这说书人也太会耍啦！”幻觉坐忘道捧着肚子狂笑不止，笑得再也站不住，在地上翻滚起来，直冲着空中欢快地蹬腿，“骗得好！骗得好啊！”

“阿弥陀佛，诸葛施主是大好人啊……”和尚悲伤地看着诸葛渊的尸体，双手合十，接连念了好几句佛号，又担忧地看了看李火旺，转头去劝幻觉坐忘道，让他别再笑了，坐忘道哪里肯听他的，反倒故意笑得更为夸张，恨不得把李火旺逼疯才好。

但李火旺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满脑子回响的，一句一句，全是刚才诸葛渊骗他的话。

“李兄，小生我可是人人都想要的心蟠，你一直看着我，难道当真没有发觉吗？”

“听老爷想吃小生，其实正好不过，昨晚我用大衍筮法求的那一卦，问的不单是听老爷要的东西在何处，而是天机所在。李兄，那唯一一线生机，就在你的身上。”

“正因为李兄是心素，死局里才多了这一线生机啊。”

李火旺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人皮，嘴唇抖个不停，想要对着它大哭大骂，却又不断回想起诸葛渊的神情话语，将整件事的脉络一点点理清，呈现在他脑子里。

听老爷想吃的哪里是诸葛渊，分明是他李火旺啊！

他身为心素，总觉得别人要害他，觊觎他，于是讹便当真想吃他了。难怪早上诸葛渊见他时愣了一瞬，难怪王驼子一见他便心虚，吓得抱头鼠窜，难怪王家村人拼了命也要杀他，难怪直到诸葛渊说了那句提示，听老爷才开始影响他对诸葛渊的认知！

还真难为诸葛渊一整天都对着他，竟然忍住了食欲，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顶多只是挪开目光，不再看他而已。

原来诸葛渊的计划，就是用自身作饵，引出讹的“真身”，让李火旺生生劈出一条路来，逃出讹所在的范围！

诸葛渊不是“饵”，他便用言语诱导，让李火旺下意识地以为听老爷想吃的是他，于是诸葛渊就真成了讹想要的血食；讹无形无状，没有真身，他便告诉李火旺“听老爷”会在吞吃血食时现出真身，那真身便是讹的真身，于是那所谓的真身就真的出现了；讹所存在的范围内没有出路，他便告诉李火旺，只需劈开讹的真身就能见到出路，于是李火旺就真的见到了那出路，还逃了出来。

这个离谱至极，处处破绽，本不可能行得通的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就因为——就因为李火旺相信他！

除了关于讹的记载之外，诸葛渊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又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他。按照讹的特性来看，他所说的话，若李火旺有一丝怀疑，便都是假的，但只要李火旺信以为真，等到诸葛渊这个知道真相的人一死，自然就都成了真的。

钻心的痛苦从胸口传来，比任何一种皮肉折磨都要更痛，李火旺抓住自己胸口，新长出来的指甲几乎要插进肋骨里去。他痛得弯下了腰，蜷缩起来，将自己的脸颊贴在诸葛渊的白衣上，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李兄，你可信我？”

他又想起来了，诸葛渊开始告诉他讹是什么之前，那句莫名其妙的开场白。

他说什么来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说，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诸葛渊却好像把他的话当成了什么承诺似的，松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便好，李兄你要记好，小生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一定不会错，所以你千万莫要有所怀疑，给那‘听老爷’留下可乘之机。”

这个计划的关窍，他一开始就告诉他了。

难怪诸葛渊原本什么都不肯说，却在最后，将所有真的假的信息一股脑全倒给他，让所有事情在刹那间开始，也在刹那间结束，就是算准了李火旺来不及反应，自然会凭借着对他的信任，将他说过的话全当成真的。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说书人。可他怎么就没想过，眼见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李火旺，到底会是什么心情呢？

“喂，红中老大，你不会真要哭死了吧？”

幻觉坐忘道还不肯放过他，这会儿终于笑完了，又乐颠颠地溜达过来，蹲在他面前，对着诸葛渊的尸体啧啧称奇：“能将自己耍成这样，这要是来了我们坐忘道，怎么说也能混个骰子当当吧？哎呀，那可不行，他要是来了，老大你还怎么混上去？死得好，死得好啊。”

李火旺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的泪已经干了，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幻觉坐忘道。

“你这是又想干什么？”幻觉坐忘道好像刚想起来李火旺可以修理他似的，犯怂地往后一缩脖子，连退好几步，“老大你可别恩将仇报啊，骗你的是他又不是我，我可是老早就提醒过你，他在骗你啊！”

“他没骗我。”李火旺斩钉截铁道，咬着牙，眼睛红得吓人，“是我不够快，如果我能再快一步，将他从听老爷手里抢下来，他就不会死！！”

“唉，你说你这是何必？”幻觉坐忘道站得远远地，放着风凉话，“老大，你又开始骗你自己了？他要是不死，那劳什子听老爷怎么会来？”

“因为他有假死之法！！”李火旺猛地站了起来，他一一看向自己的幻觉们，心中不知是在畏惧，还是在期待，看完一圈，终归没有见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他又恶狠狠地看向幻觉坐忘道，“他要是死了，怎么可能不出现在我的幻觉里？！他根本就没有死！”

“这好办得很啊红中老大，”幻觉坐忘道又退远了点，眉开眼笑道，“诸葛渊不是还剩了张人皮吗，你把他的头扯下来，把皮切开吃了，说不定他就成你的幻觉了呢！”

和尚看不下去了，他悲悯地念了句佛号，用身体挡住李火旺看向红中的暴虐目光，想要劝他接受事实：“李火旺，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看开一点吧……”

“闭嘴！”李火旺迅速打断了他，眼中残留的悲恸愤怒与痛苦逐渐变成了神经质的坚定，连远处的红中看了，都忍不住面色一变，“只要我去把讹杀了，它自然就会把诸葛兄还回来！”

“你还要回去？这不是找死吗？！”幻觉坐忘道大叫道，“别呀，你不想活了，我还想继续看乐子呢！不是，这诸葛渊死都死了，你就算杀了讹，又能怎么样？”

李火旺压根不管他，已经一刀划开自己的左手臂，从中掏出一根臂骨，用出了符箓卜卦，同时心中默念王家村的所在。

“听老爷是讹，我是心素，难道我这个心素，还比不过那个连脑子都没有的邪门玩意儿！？”

咔的一声，李火旺手中所握的骨头，突然裂出一道缝隙，与此同时，在碧空如洗的天穹上，也骤然裂出一道同样纹路的黑色缝隙。就像是天崩地裂了似的，混杂着潮湿水汽的狂风自那之中喷涌而出，从无尽高处席卷而来，将李火旺的散乱长发吹得张狂飞舞，身上的红色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下一个瞬间，那裂缝便延伸出去，湛蓝天空就像是受到重击的玻璃一样，转眼间蔓延出无数的裂纹。巨量的雨水被倾倒下来，从敞开的裂缝中重重地淌落。那些裂口越来越大，逐渐像是浓黑的墨水一样飞快地扩散开，浸染着整片天空。

李火旺眼也不闭，就这么死死瞪着那片即将吞噬掉整个世界的漆黑雨幕，让那些冰凉的雨水落入他的眼中，又沿着脸颊滑落，将他脸上的坚定神色衬得格外癫狂：

“我相信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我说它死了会把诸葛渊还给我，它就必须死！”

“哗——”

伴随着一闪而逝的电光，巨大的雨声在耳边炸响，再一次充斥整片天地，连雷声的轰鸣都无法掩盖。李火旺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下，渺小如漂浮在滔天巨浪下的孑孓，大雨狂暴地落下，将他和脚边的诸葛渊尸身浇了个透彻。

“听老爷！！”李火旺朝着天上大喊，那声音撕开了狂风与暴雨，“你不是想吃我吗？！你倒是来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