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旺30h|随机掉落】天元易变

 
-原作:道诡异仙

-角色:诸葛渊/李火旺

-字数:一万五千

-大纲:应龙池

-细纲:奶虾煲

-作者: @奶虾煲 & 应龙池


简介:

  天元易变,四方皆惊!诸葛渊应邀独赴鸿门之宴,甘入莫测之局,然而,有李火旺这局外人擅自闯入,此番棋局又将变化为何种模样?猜不到剧情就被创飞大脑吧!奶虾煲老师与丈育阿龙联合创作的离奇剧情,堂堂来袭!(???)



《天元易变》

   

  香炉飘出渺渺白烟,绕过繁重的锦帘,云雾般飘向大殿深处。

   

  大殿中央放置了一方小小的矮桌,桌上摆着一张墨色的棋盘,两边各摆了一只木盒。棋盘的材质颇为奇妙,非金非玉,盘面漆黑,唯有正中泛出血丝一般的色泽。

   

  那两只盒子也非同一般,小小两块暗红色的木头被雕出镂空的云纹,形质古朴,初看时像是两团红色的脏器,细看才知,那云纹之下刻的其实是虬结的树根。在朝向来客的一方,盒中盛着一粒一粒白玉般的棋子。

   

  一路走来,熏香的味道已经浓重得令人难以呼吸。诸葛渊随侍者行至殿中,便知此处是该停步的地方了。

   

  侍者悄然退去,诸葛渊极为守礼地停在矮桌前,正了正衣冠,拱手俯身向那殿内最深处行了一礼。

   

  “小生诸葛辰墨,拜见元大人。”

   

  一个洪钟般沉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震得盒中的棋子微微颤抖。

   

  “你就是诸葛渊?”

   

  “正是。”

   

  殿内之人似在打量他,过了许久,才慢吞吞道:“坐。”

   

  诸葛渊神色泰然,又向殿内施了一礼,安然跪坐在了棋盘前的软垫上。

   

  殿宇高而空旷,一层一层华贵的珠帘瀑布般自穹顶垂落,将殿内外分隔开,游龙般蟠结的浮雕堆积在墙面上,金石珠宝点缀的饰物攀附其上,无一不显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诸葛渊安静地坐在矮桌前,一袭白衣在穷奢极华的大殿中格格不入,却唯独不显得渺小。他垂眸看向手边的白子,如同仙宫前悠游的白鹤,垂首望向云下的尘世。

   

  珠帘瀑布掀起小小一角,涟漪只荡出丁点动静,就自行平息下去。

   

  太监模样的侍者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那人恭敬地走到小桌前,头几乎要低到胸口,也不知如何看得清脚下的路。侍者跪坐在小桌另一边,小心翼翼地取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的正中心。

   

  放完黑子,侍者照着来时的路线,分毫不差地退了回去。

   

  诸葛渊望着那枚黑子,微讶道:“第一手天元,大人的棋路……好生特别。”

   

  殿内之人并不接话,反道:“听闻诸葛先生精通棋术,让本王先行,总没有异议吧?”

   

  “自然没有。”诸葛渊应道,“只是四方未定,大人便想一子定乾坤,当真有如此把握?”

   

  殿内传出一声冷笑,“四方有何要紧?只要本王在这里,这棋盘上下,方圆千里,何处不是本王的。诸葛先生,莫不是现在就怕了?”

   

  诸葛渊微微一笑,左手持一只折扇,轻轻拢住右手的大袖,用两指拾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右侧的星位上。白玉棋子划过他的食指指甲,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刻线上,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

   

  “大人说笑了,渊虽不才,却也知晓几分仁义道理。”诸葛渊慢悠悠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当今天下只一个大齐,大齐只一个皇帝,大人既非皇帝,莫说方圆千里,就是这棋盘上的一隅,只怕也谈不上是大人的吧。”

   

  珠帘一振,从中又走出一个太监模样的侍从。此人比方才那人高大些,动作却颇为小心畏缩,深弯着腰,将脊背拱成了一架摇摇欲坠的桥梁。

   

  侍从行至棋盘前,照旧跪坐下去,捡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再原路退回。那枚黑子被放在左上角的星位上,与诸葛渊的白子遥相对应。

   

  殿内半晌未语,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起来,诸葛渊面不改色,又拾一枚白子,落在左侧星位之下。

   

  一阵压抑的嗡鸣从珠帘另一头传来,诸葛渊顿了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元大人的笑声。

   

  元大人那钟鸣般的声音阴恻恻道:“你又怎知,我一定成不了皇帝?”

   

  随着那声音落下,诸葛渊等来了下一个替元大人落子的太监。这人身材矮小,弓腰驼背,从珠帘里窜出来时,简直像是一只需用四肢爬行的猿猴。

   

  太监将黑子落在右上星位上一路,再次与诸葛渊的白子相对。落子时,那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诸葛渊因此多看了他一眼,那人也同时隐蔽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绝望到极致的面孔。

   

  诸葛渊一怔,还未出声相询,那人眼中已露出一丝死意,惶恐地垂下头,逃也似地退走了。

   

  隔着一层珠帘,殿内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这些人又究竟为何恐惧至此,诸葛渊屏息倾听时,仍旧听不见丝毫动静,仿佛从始至终,殿内就只有他一个人。

   

  “……小生的确不懂。”诸葛渊手执白子,拇指轻轻摩挲了片刻,将它落在左上的黑子之下,回道,“大人可愿为小生解惑?”

   

  眼见新的太监从殿内钻出来,在棋盘相对位置落下黑子,诸葛渊终于确定,难怪这元大人要将第一着落在天元,他果真是在下模仿棋。

   

  若元大人一直仿下去,只要不在天元附近缠杀,那么白子做活,黑子也能做活,白子吃子,黑子也能吃子,以中间那枚占据天元的黑子为分界线,两方可平分半壁江山。

   

  但这自然不是诸葛渊所求。即使元大人并不打算仿到最后,又或是元大人当真仿到了最后,让白子借贴目获胜,诸葛渊也断不会为此有丝毫动摇。

   

  他当即便紧贴天元,落下一子,以示缠杀之意。

   

  元大人再次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大笑:“好嘛,好嘛,诸葛先生这么客气,本王就跟你讲一讲,又有何妨?”

   

  这一次,从殿内钻出来的太监甚至不再是走着出来的。那可怜人从珠帘下爬了出来,面上涕泗横流,却不敢发出丝毫泣声,脸都涨成了紫红色,仍强忍着惧意,将一枚黑子落在了对称的位置上,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

   

  诸葛渊已经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味道竟然浓郁至此,连大殿内正悠悠燃起的熏香都无法掩盖。

  

  殿内究竟正在发生什么?

  

  “你这说书人神神叨叨,总要睁眼说瞎话,把这好端端的大梁叫作大齐。”殿内之人阴笑道,“本王才懒得去管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有毛病,光说你这个人嘛,本王还是很满意的。”

   

  面对如此无礼的话,诸葛渊仍旧神色如常,只有拢在袖中的左手微微动了动,虚划了几个繁琐的符号。

  

  下一刻,殿内所有织物卷幅被一股沁幽的微风拂起,那来路不明的幽风如丝如绒,温和地沐过万物,直至触碰到珠帘之时,凝为一把锐利的风刃,把那重重屏障猛烈切割开。

  

   琉璃珠子银瀑般倾泻而下,哗啦啦撒了一地,失去了珠帘的遮挡,诸葛渊终于清晰地看到了殿内被隐藏的真相——以棋盘为中心,大殿的四个角落,各自铺着一摊淋漓的血肉,像是被人用重锤击打数十次,直至化为肉泥,情状异常惨烈。

  

  看那血肉之上漂浮的幞头袍衫,这便是方才那四个小太监了。

  

  而诸葛渊正对着的方向,元大人摊在雕龙梨花木椅上,占据着此阵的正北角,脸上洋溢着怪异的兴奋,像是已然面南背北,登基坐殿了似的。他的皮肉同样化为了血泥,骨架散落一地,全身上下,只剩一颗硕大的心脏和头颅相连,依旧不死心地跳动着。

  

  “原来是移天易日术。你根本不是元大人,只不过是借这禁术换得了元大人肉身的歪门邪道罢了。如今还妄图用这招数换到小生我的身上,再借我的手段接近皇帝……”诸葛渊冷然一笑,起身道,“可大人若想移天易日,也该好好想想,自己配不配做那太阳!”

   

  “朕不配,难道你配?!”元大人勃然大怒,那颗心脏也骤然膨大了好几倍,涨成了青紫色,“我呸!朕不过缺具好用的肉身,好言哄你两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待朕得了你的肉身,天下何处去不得,天下何物取不得?朕才是天命所归!”

   

  不等诸葛渊作答,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大殿顶上竟刹那间炸出一个大洞。

   

  溅射的金石碎片与弥漫的尘埃之中,一个戴着铜钱面具的红衣道人恶鬼般现出身形,烈日灼灼,罡风烈烈,他缺斤少两的眼皮剧烈地抽搐了下,随即如陨石天降一般冲向了“元大人”。

   

  “放什么狗屁!”李火旺的愤怒比元大人更甚,“凭你也想当诸葛渊?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

   

  李火旺压根不知道诸葛渊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元大人是什么人。

   

  两天前,他们一路同行到大梁南边的小国,刚刚入城,诸葛渊就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那鸽子李火旺见过几次,从前见它,总是一副膘肥体壮的圆润模样,飞到诸葛渊身边,就只知道呆愣愣地等着。

   

  李火旺对这鸟起过疑心,趁着诸葛渊读信,试探过好几次。可从前把剑放到它脖子上,它都没什么反应,这次见却凄惨许多,不仅毛色灰扑扑的,尾羽也缺了几根,稍微一靠近,它就扑棱着翅膀,躲到诸葛渊手臂上去了。

   

  诸葛渊读完信,难得地露出几分忧虑神色,摸了摸那只紧张的鸽子,将它安抚下来,为难地对李火旺道:“李兄,小生只怕暂时走不了了,听说那异姓王元居鸿近期异动不少,怕是生了反心……”

   

  “没事,诸葛兄,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李火旺一听诸葛渊讲大齐的事就头疼,“你就直说吧,是不是要去杀了他?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说不定还能简单些!”

   

  “小生正要说到呢,”诸葛渊无奈一笑,“也罢也罢。元居鸿此人一向贪图享乐,虽为满脑肥肠的朝廷蛀虫,可毕竟是老皇帝亲封的亲王,杀了只怕会闹得人心惶惶。若他当真于大局无害,倒也不一定真要杀了他。”

   

  “这么麻烦,那怎么才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反心?”李火旺皱眉思索起来,“要不我去把他捉来逼问一番?”

   

  “李兄无需忧心。”诸葛渊连忙劝道,“小生的好友们早在运作此事,如今那元居鸿已托人带了话,说要约小生对弈,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他会上一会。你若无事要紧,不如陪小生走上一遭,等真正碰上了面,自然能看出他的心思。”

   

  听了这话,李火旺不仅没法做到“无需忧心”,反而忍不住担心更多,就怕那所谓的对弈邀约是一场鸿门宴。

   

  诸葛渊本就是个心大的,尝出了蒙汗药还能安心吃饭,要不是李火旺尝出了人肉,他说不定真能慢悠悠吃完再解。恐怕这次也一样,就算明知有危险,他也会若无其事地受邀前去。

   

  跟诸葛渊在一起待了许久,李火旺自认已经对他有几分了解,知道这人看上去好说话,其实十分固执。劝他别去肯定是没用的,倒不如跟他一起去,到时候自己潜在暗处,也好杀那元什么东西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李火旺当即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去,诸葛兄你放心就是!”

   

  第二天,两人就到了王府附近。

   

  远远见到一群仆从模样的人,似是来迎接诸葛渊的,李火旺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当机立断地凑到诸葛渊耳边,语速极快地小声道:“诸葛兄,你自己进去一定要万事小心!我先潜进去看看情况,你要是发觉不对,马上叫我!”

   

  “嗯?李兄莫急……”诸葛渊本还在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望着来人,听到他的话怔了一怔,刚要拉住他,就见他的虚影已落入地下,实体也飞快地跑了老远。

   

  诸葛渊眨了眨眼,只好由他去了。

   

  李火旺躲在一根梁柱底下,等到确认那些人对诸葛渊没有敌意,诸葛渊又遥遥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示意诸事无碍,他才略松了口气,暗中潜入了王府之内。

   

  这王府大得很,李火旺只管照着最大的房子找,绕来绕去,绕了半天才终于找准方向。

   

  他躲在暗处,果然看着那群人将诸葛渊引来,进了那大房子里,于是甩出李岁,三下两下爬到了屋顶,揭下一片屋瓦,将李岁的眼睛探了进去。

  

  随后,他便借李岁的眼睛,和他自己那远超常人的听力,旁观了诸葛渊跟一个不人不鬼的怪东西在屋里下棋的全程。


  诸葛渊和那怪东西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每个字分开来他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直至“得了你的肉身”这句一出,李火旺才终于有些摸清了状况。

  

  这老怪物想要诸葛渊的身体!

   

  “放什么狗屁!”李火旺怒不可遏地跳了下去,“凭你也想当诸葛渊?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狰狞的黑色触手在空中飞舞,李火旺手持一柄紫穗剑,狠狠劈向了那颗肥大的心脏。

  

  心脏和头颅同时仓惶扭动起来,这一剑,只划伤了两者相连的经脉,元大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有侍女从摆放着脏器的木椅下钻出,两手分别托起元大人的心和头,飞速向后逃去。

  

  “哪里跑!”

  

  李火旺正要追击,只听一道奇怪的撕裂声响起,以棋盘为中心的五个等距点位,分别爆起了一团血雾,元大人的心脏,和四个太监各自的肝、脾、肾、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同时吸收了——霎时间,血雾弥散,所有血肉百川归海般涌向了棋盘的方位。

   

  “不好,李兄,是移天易日术要生效了,快离开棋盘四周!”

  

  闻言,李火旺下意识后仰,但已然来不及了,棋盘被汹涌而来的血肉重重打翻,棋子飞溅,又像是有生命了一般,黑子扑向诸葛渊,白子扑向元大人——可那老怪物早已躲在一旁,此时留于原地的,唯有目瞪口呆的李火旺。

  

  铺天盖地的白子像是一块倒塌的天幕,狠狠砸向了李火旺的意识,他只觉眼前一黑,又一亮,再睁眼时,自己仍然立于熟悉的殿中,有些东西却似乎不一样了。


  李火旺看着自己那双完好的手,顿时愣住了。

   

  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每一根指甲都完整无缺,边缘处甚至被修剪得十分圆润。

   

  没有伤疤也没有残缺,哪里都好,看起来甚至有点眼熟,可唯一的问题是,它们不对啊!

   

  李火旺呆愣了片刻,愕然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见一身白衣飘飘,他身上穿的,竟然是诸葛渊的衣服!

   

  “怎么回事……”李火旺摸了摸自己的脸,呆滞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我变成诸葛渊了!那……那诸葛兄呢!?”

   

  -

   

  诸葛渊甫一清醒过来,还未睁眼,顿时察觉到了异样。

   

  他浑身上下酸痛无力不说,身体手足都有束缚之感,似乎是平躺于床榻之上,有束带将他绑住了。

  

  强忍着酸胀把眼皮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短发的男人。这男人大概三四十来岁,不仅衣着怪异,脸上还戴着一个透明的器物,用金属丝一头架在耳间,一头搁在鼻梁上。在他手里,端着一盘模样颇为奇异的物事。


  在大齐,唯有受了髡刑的罪人,或是刚还俗的和尚会留有短发,这人怎么看也不像和尚,莫非是从牢狱中跑出来的大奸大恶之徒?


  两人的四周摆满了古怪的法器,皆是诸葛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无论哪件都叫不出名来。

  

  面对这全然陌生的景象,诸葛渊一时惊疑不定,只好沉默不语。

  

  易东来见他醒转,大声庆贺道:“李火旺,你醒了,好久不见啊!”

  

  “……”

  

  “来,不着急,先吃块蛋糕吧。”

  

  说着,他从蛋糕上挖下一块用白巧克力雕成的骷髅头的部分,递到了诸葛渊嘴边,等着那人张口。

  

  对方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张开了嘴,含进了那块奶油蛋糕。每一口都嚼得很慢,嚼着嚼着,脸上甚至浮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神色。

  

  易东来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诸葛渊见到这怪异物事上刻着白骨图样,已然心生疑窦,隐隐有个猜想,这怕不是什么巫蛊之术的蛊种,而对方下一刻的行动却更加惊人——他要自己把这东西吃进去。

  

  可此时的诸葛渊,就连动弹一根手指都费劲,这般受制于人,根本无从反抗,只能顺从对方的所有安排。

  

  直到把这整个东西都吞进腹中,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腹痛,只尝到了平生未曾受过之香甜滋味,诸葛渊略有些困惑地松了口气,心中思虑皆得推倒重来,不禁越发凝重地忐忑起来。

  

  上一刻,自己明明还在那元王府里,怎么下一刻,却到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

  

  要说那移天换日术,只会让入阵之人交换肉身,怎么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变动来啊。

  

  易东来见他吃完节日蛋糕,笑着说:“先不说治疗的事,好久没回来了,你也放松下好了——万圣节快乐!”

  

  万圣节?这是什么节日?

  

  诸葛渊获得了一种新奇的困窘体验,对方怪异的衣着和言语,远远超出他认知,就仿佛某个远离中原大地的古怪教派的信徒。而且自己也不知是中了何种神妙的幻术,就这样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了过来。

  

  此人实力怕是远在他之上。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这人好像把自己误认成了李火旺,但他并不欲辩解,反而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这般神通,李兄可应付不了。

  

  最终,诸葛渊沉吟着开口了:“我与阁下素昧平生,更不曾得罪一二,阁下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说到第二个字的时候,诸葛渊已然醒悟过来,这是李兄的声音,他正在李火旺的身体内,难怪他们会认错!

  

  闻言,易东来也愣了下:“你不是李火旺?”

  

  诸葛渊顿时悚然,这件事他也是才明白过来的,可眼下,他确实正在李火旺的身体里,什么都不曾透露,对方却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并不是李火旺的!

  

  但既已被识破,便只能故作镇定,缓缓道:“小生诸葛渊,别号说书人。”

  

  后面那句是他故意加上的——毕竟,无论是大齐还是大梁,知道诸葛渊的人或许很少,可不知道「说书人」的却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然而,诸葛渊亦是没想到,就连他这个名号也有吃不开的一天,在他自报了家门之后,易东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对一个偃甲般的小玩意说,这段录像麻烦拷贝。然后坐直身体,把那个画满了骷髅和幽魂的蛊种放在一旁,颇为兴奋地上下打量着他。

  

  诸葛渊平静地回视着他。

  

  “多重人格,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个病的学名叫分离性身份障碍。”易东来说:“李火旺,你的情况变得更复杂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重人格?请恕小生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这般疾病。”


  想起李火旺在元王府如今的境况,诸葛渊亦是心急如焚,但他越是慌乱,面上就表现得越是镇定,只悠悠道:“李兄那边一切都好,就不劳阁下费心了,阁下倘若想要用我挟持李兄,此事怕是不会那么顺利,纵然舍弃自身性命,小生亦会护得李兄周全。

  

  “哎,别这么大敌意嘛,我知道你是李火旺的朋友,可我也是李火旺的朋友啊,我一直在试图帮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一个战线的吧!”

  

  单说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个示好的意思,但若是一边捆着李火旺一边说出来,那就不是示好,而是示威了。故而诸葛渊眨眨眼,微笑着回道:“小生却是未曾听李兄提过有您这般好友……阁下是否有些自作多情。”

  

  他半分不遮掩自己话中的敌意,好似就盼着激怒对方,以此破局。可易东来毫不介意,反而暧昧一笑,说:“看来他李火旺虽然把你诸葛渊当最好的兄弟,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你的!既然他没有给你提过现实世界的事,那我作为他的主治……呃,作为他的朋友,也不便透露太多了!”

  

  “现实世界?”诸葛渊微微皱眉。

  

  “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李火旺也不例外,我劝你啊,还是别瞎问了。”

  

  “……”

  

  诸葛渊面露不屑之色,直言道:“阁下此言,意在离间我和李兄,小生焉能不知?可若是李兄秘密,小生的确无意探听,这是礼节,亦是信任,阁下就不必费这个心了。”

  

  两人这样针锋相对了几个来回,虽说是言辞激烈,可诸葛渊的心里却是安定不少。这人并未怀有杀心,只是费心挑拨离间,要么就是对自己另有所图,要么就是还准备再放他和李火旺相见,届时他只要抓住机会,定能和李兄逃脱生天。

  

  想到此处,诸葛渊突然缓和语气,柔声试探道:“阁下若是李兄好友,此事想必是误会一场,为何不解开束缚,还小生自由之身?”

  

  “我倒也想啊,可你现在是在李火旺的身体里,医院的规定就是这样,没办法,只能辛苦你再被多捆一会。”易东来也懒得再和这突然蹦出来的人格演戏了,一边做起记录,一边安抚道,“稍安勿躁吧,顶多不到半小时,你就能回到那个世界了。”

  

  “……”

  

  虽然对方又开始讲些他听不懂的话来,但诸葛渊好歹听懂了一件事,对方并没有任何要放开他的打算。他在这里被捆着,倒是没有性命之虞,可李兄那边和元居鸿对峙,危机四伏,叫他如何不忧心。

  

  就在此时,易东来做着笔记,突然又开口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李火旺他现在遇到了什么事?”

  

  “阁下同李兄非亲非故,请恕小生无可奉告。”

  

  “哎,你最近是和他一直呆在一起的吗?我看他最近心情不错的样子,说话也温和了不少,是因为你一直在吗?”

  

  “……阁下若真是李兄好友,大可亲自去问他。”

  

  “我就算问他,他也不会照实说的,一言不合还要摔东西咬人。李火旺这人你又不是不熟,难相处得很。”

  

  “李兄向来性情平和,倘若和阁下相处不愉,阁下不如反省自己。”

  

  “……行吧,你倒是能忍。”易东来有些无奈地捏了下眉心,收敛了套话的意图,“不过实话实说,如果跟你在一起心情太愉快,导致他太过适应那个世界的话,是不利于病情康复的。”

  

  “李兄一直都活得很辛苦,谈不上愉快二字。”诸葛渊平静地回视他,“倘若阁下真是李兄的朋友,小生只希望你不要给他增添多余的烦恼。”

  

  易东来同样心平气和:“以我的角度来看,你们这些人才是烦恼的根源——我只能说,我也在以我的方式帮他。”

  

  诸葛渊没有再讲话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哦?看来你要回去了。”易东来掰了掰他的眼皮,“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诸葛渊,等你再见到李火旺的时候,麻烦帮我带句话,就说万圣节快乐,有空的话来这边吃块蛋糕,我特意外卖的万圣节蛋糕,二百多一个呢,别浪费了。”

  

  这是诸葛渊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李火旺背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身体,一手扯着上吊绳一样被他挂在房梁上的软剑,一手从衣袖中扯出画卷,随意拨弄了两下,毫无反应,试图凝聚意念操控,还是毫无反应。

  

  “诸葛兄!你这东西到底该怎么用啊!”他焦躁地大喊,可被他呼唤的人此刻正毫无意识地趴在自己背上,自然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就在李火旺准备就此放弃,另寻他法的时候,手中突然传来一股拉力,画卷像是终于听懂了他的诉求,有些无奈地从他手里蹦出,然后哗啦一声自己把自己展开,施施然悬浮在面前的半空中。

  

  “……”

  

  不愧是诸葛兄的法器,果然非常通情达理!

  

  李火旺一跃而上,艰难地把控住画卷的边沿,在正殿的上空中晃晃悠悠地摇摆着。

  

  他套着诸葛渊的皮囊,用着诸葛渊的法器,悬在半空中,可谓是一片岁月静好。可在他身下,随着元大人的那一声惨叫,几十个护卫已经训练有素地冲了进来,显然是在外备战已久——可下一刻,他们就被那满屋跳个不停的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卷入了移天换日术的阵法当中。

  

  只要是同时碰到两色棋子的人,就会在一瞬间彼此交换身体,在阵法的作用之下,场面一度相当混乱,肉泥飞溅,连元大人的头颅和心脏都被踩得稀烂。但很快,就有不少人适应了这种局面,得心应手地用着别人的身体和武器,向飘在半空的李火旺大声叫骂着。 


  李火旺拧身躲过几支射来的火箭,还没松上一口气,又倏然听到了一声古怪的吼叫,那声音凄厉惨绝,全然不似人类喉管所能发出的音色。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横梁之上,赫然正趴着一只骇人的怪物。


  这东西隐约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只是通体鲜红黏腻,像是被人活生生剥了皮,又糊上了一层猪皮胶——所以才能靠着这股强大的黏性,把身体固定在房梁之上。


  而此刻,他被李火旺所惊动,终于苏醒过来,正艰难地将黏在一起的肉身和梁柱撕扯开,因为疼痛而持续惨叫着,鲜血如红色的暴雨般倾盆而下。


  这元王爷,竟然在自己府中豢养了这种离谱的鬼东西!


  下一刻,这没皮怪突然一跃而下,重重地摔打在李火旺面前,然后冲着他的面颊径直扑来。


  来不及从自己的身体上拔剑,衣袖里的判官笔已经自然而然地滑入手中,李火旺向上高举,再向下猛刺,判官笔就如同穿肉的烧烤签一样狠狠扎进了对方的左眼之中。


  可这怪物愣了一下,竟未发出半声哀嚎,似乎这痛苦相较于方才撕扯皮肉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李火旺猛然抽出判官笔,看那原本洁净的笔杆之上正穿着一颗眼珠和无数碎肉,连忙嫌弃地甩了甩,又趁那怪物还未反应过来,将笔再次插进了他的右眼中。


  这次他用劲更大,一直插到笔头自怪物的后脑穿出,黄色的脑浆自漏口汩汩渗出。


  怪物哀鸣一声,嗫嚅了几个古怪的音节,似要吐出人言,可最终还是垂下头颅,痛苦地死去了。


  李火旺低头一看,原本雪白的衣衫已经被溅得花红柳绿,完全看不出本色来,而那根判官笔则毫毛翻卷,绽成一把呲毛刷子,挂满粘稠的红黄体液。


  他顿时心烦意乱起来,面色阴沉地拎过了自己的原装身体,一手捞过道袍的袖子当作擦布,细细擦拭着那判官笔。


  -

  诸葛渊一睁眼,就正对上自己沾满鲜血的面庞,见他醒来,那位套皮诸葛渊倏然瞪大双眼,大松口气道:“诸葛兄,你终于回来了!”


  “李兄……”诸葛渊低低应道。


  指尖是被刀尖凿开般的刺痛,胸腔内是被巨石滚压般的钝痛,关节处是灌进铅水般的胀痛,诸葛渊从未有过如此苦闷的体验,仿佛自己突然被扔进了地府受刑,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被各式各样的疼痛包裹着。


  他静静体会这痛苦,既像是忍受不了,又像是被其所触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竟溢出一滴泪来。


  “……诸葛兄,你怎么哭了?!”李火旺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对方,抬起手想做些什么,可袖口沾满秽物,十分不便,一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好在诸葛渊一向不会令自己失态太过,他只是轻轻摇头,再抬脸时,那滴泪早已无影无踪,神色亦是恢复如常。


  “没想到李兄每日每夜都在承受着这般痛苦,方才小生初次身受,还不太适应……让李兄见笑了……”


  言毕,他无视李火旺依然有话要讲的神色,当即移开目光,望着画卷下的人头攒动,平静道:“李兄,我刚才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了……”


  “啊!诸葛兄你不用说,我明白的!你是不是见到易东来了?”李火旺顿时紧张起来,“那人是……是我的幻觉,你别管他的胡说八道,就当遇到江湖骗子了!”


  闻言,诸葛渊轻笑出声,原本凝滞的神色也好转了些,他道:“的确是他,小生原以为李兄和那位兄台关系颇为亲近,冒犯李兄友人,心存不安……若是李兄和他实则并无关系,如此甚好。”


  “冒犯?是不是他先招惹你了?”李火旺焦虑地看向他。


  诸葛渊只是笑着摇摇头:“无妨。”


  虽然两人正浮在空中,身下皆是些侍从家丁之类的无名小卒,只需格挡些飞箭类的小玩意,便可安全无虞,可屋外杀声阵阵,脚步促急,指不定会有难缠的援军到来——若是不能尽快破开这移天换日术,长久在这里耗着,终究不是良策。


  李火旺用紫穗剑挡在诸葛渊面前,弹飞了一根短箭,道: “我刚才吊在房梁上观察,不只是咱们两人,凡是碰到那黑白棋子的人——”


  “都会彼此互换身体。”诸葛渊续道,他拿起判官笔在画卷和两人身上的秽物上一点,那令人反胃的血肉气味骤然消散殆尽。


  “对!可那棋子就像弹球一样到处乱蹦,一碰上就会被换走,烦得要命,再加上那时诸葛兄你还昏着,没办法自保。我只能暂且先飘在这半空中,也不敢贸然下地去。”


  “难为李兄了。”诸葛渊对他安抚一笑,这笑容掩映在李火旺那铺满血污的残破面容下,虽是往日里一贯的温和味道,却莫名多了几分邪异之气。


  下一刻,诸葛渊突然抽出铜钱剑,两指在绳结上轻轻一搓,红绳骤然散开,那铜钱就如同被捏过的蒲草一般,随着他挥舞的动作向四方飞散而去,点点金黄如坠落的繁星,在空中一闪而过,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铜钱砸到地上,再高高弹起,直升到离地三丈高的地方,铺成了一片澄黄色的阶梯。


  伴随着这清脆的碰撞声,诸葛渊自画卷上一跃而下,红袍迎风而展,如一片炽烈的火云般坠向地面,李火旺只看到一片光影掠过,数十枚铜钱便自那抹红色间散出,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尖叫声、哀嚎声、肉体坠地的噗通声。


  那些人在倒下后仍能发出中气十足的惨叫,看上去并无性命之虞,应是被刻意避开了致命部位。


  每次当诸葛渊落得太低,快要碰到那些弹跳的棋子之时,他就会用脚尖在自地面弹起的铜钱之上轻轻一点,如一团轻盈的红雾,再次飘然而起。


  诸葛渊所经之处,压根没人能站着不动,就连掉头就跑的逃兵,也几乎全在转身的下一刻倒了下去。


  清理掉这些杂兵实在没什么用处。诸葛渊闭目凝神,想要用往常的法子将那元大人找出来,竟然一无所获,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当下他用的是李火旺的身体,可他连这具身体的生辰八字都不知晓,又该如何去算天时地利?


  “诸葛兄!我来助你!”


  只听一声高喝,诸葛渊回头望去,只见他自己的身体操控着画卷,抱着一张琴,歪歪扭扭地飞了过来。


  在李火旺的驱使之下,诸葛渊身体上裹着的白衣就像是被扔进了染料缸里,里里外外都浸满了红,好在衣服看上去倒是完好,那些血大约都是别人的。


  若在此时问李兄生辰八字,定然不妥,夺了元大人肉身的那东西极擅邪术,要是被它听了去,麻烦就大了。


  诸葛渊只好放弃了这法子,可眼见着李火旺抱着他的琴,一副战意昂然的模样,又不禁诧异道:“这是……小生的空谷余音琴?”


  “对,是你的琴!我借来用了用!”


  “李兄好眼力啊,此琴音韵沈厚清越,亦有中正平和之意,对付这等邪术或有奇效。只是我还不知……李兄你竟然会弹琴?”


  “啊?我……”李火旺举起那张两臂长的七弦琴,哐啷一声将一人砸飞出去,应声道,“我不会弹琴啊,不过确实挺好用的!”


  “这……”诸葛渊眨眨眼,“这用法……倒也不错,七弦琴需用古寺的梁木制作才是上佳,空谷余音琴用的那根老梁木熏过百年香火,坚固异常,用来击打重物,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难怪每次一砸脑子里就有好多和尚念经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幻觉,原来如此啊!”


  闻言,诸葛渊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却有铜钱弹出,正打在那欲要从后背偷袭李火旺之人的左腕之上,对方哀嚎一声,捂着手后退两步,又被李火旺用古琴拍断双腿,彻底瘫倒在地。


  至此,除他两人之外,殿内所有活物都被打得丧失了直立能力,各有各的四仰八叉,在地上哀哀蠕动着。他们瘫软的躯体之间,那些黑白棋子却依旧飞速地弹动,像一片不停变幻着形态的荆棘丛,不知疲倦地释放着古怪的术力。


  移天换日阵依旧没有被破开。


  诸葛渊左脚在梁柱上轻轻一蹬,随即飞回了画卷之上,一掀袍脚,和李火旺并排坐着,他环顾四周,突然正色道:“李兄,当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此离去,今后我回监天司复命,你去和太后周旋,要是想要跟小生那些好友们联络,用这画卷里的信鸽就好。等诸事皆了,尘埃落定,我们于杏岛相见,再细想该如何破开这术法,如何?”


  李火旺一怔,垂头思索片刻,越想越是头痛,犹豫了半天,还是纠结道:“可是诸葛兄,别的都好说,主要是我不会用你的武器啊!而且我……我总不能用你的身体施展袄景教的手段……”


  “李兄,我在说笑。”


  “啊?”李火旺登时呆住了,“原来你在说笑……”


  “对。”诸葛渊面色不变,继续一本正经道,“照常理来讲,破阵需先破阵眼,以棋局为阵的移天易日阵,更该如此才对。”


  “啊?啊……”


  这次好像不再是玩笑了,李火旺连忙逼迫自己从方才的愣怔中回神,大声应和道:“对!”


  “所以……”一枚铜钱被诸葛渊捏在指尖不停把玩,“棋以气为先,小生原以为破了这些小杂兵聚的气便可解开此局……可如此看来……应是想错了阵眼。”


  “阵眼?”李火旺皱眉,他一思考就忍不住咬指甲,咬了一口才意识到这是诸葛渊的手,赶紧把手收了回去,“那这法阵的阵眼会是什么?”


  诸葛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那枚铜钱被他捏在手中,倒像是捏了一枚棋子:“小生也不敢确定,不过心为九窍之治,元居鸿既敢徒留个心脏,又执意先行抢占天元,小生猜想,他极有可能是将他自己做成了阵眼。”


  李火旺一惊:“可是我刚看到他的头和心已经被踩烂了啊?!等等……我明白了!被踩烂之前,他已经换到下面某个人的身体当中了!”


  恰在此时,远处又传来人声阵阵,隐隐有杀气翻滚凝聚。或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府中其他人,正有援兵大刀阔斧地向大殿这方逼来。


  “没完没了的,这么找肯定找不到哪个才是元居鸿,得全杀掉才行!”李火旺杀心已起,将那张琴往画卷里一塞,对诸葛渊道,“诸葛兄,你把你背上的紫穗剑给我,我去杀光他们!”


  闻言,诸葛渊像是这才想起来背上还有一把剑似的,恍然抬手,拔剑出鞘,顺手耍了个剑花。


  然而下一刻,他却并未将紫穗剑交给李火旺,而是顺势举剑,用剑尖对着对方,肃然道:“我今日才知,李兄竟是如此残忍嗜杀之徒!这般狠毒心肠,是小生瞎眼错看了人……既然如此,只能先一步将你这妖道格杀!抱歉了,李兄!”


  “啊……?”


  李火旺整个呆住,可不等他反应过来,诸葛渊的那一剑已经刺了过来!


  诸葛渊本就擅长用剑,即使惯常用的是软剑,用起紫穗剑来,也毫无滞涩之感。那一剑来得极快,转瞬间已经刺破李火旺的喉咙,血液霎时喷溅出来,泼洒在诸葛渊当下那身红色道袍之上,红上再添新红。


  几点血腥染上了他那原本素白的脸颊,平添了几分凶煞之意。


  李火旺呆滞地捂着破损的喉咙,踉跄后退,他的眼中只剩下对方脸上冷肃的杀意,一时不知该惧还是该悲,只觉太阳穴胀得生疼,数不清的念头自空茫的脑子里闪过去——诸葛渊怎么会想要杀他?难道在他身体里的人根本不是诸葛渊?那诸葛兄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又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一股劲风袭来,诸葛渊已经头也不回地甩出手中那枚铜钱。钱面反射阳光,一闪即逝,与一枚棋子擦肩而过,射向截然相反的方向,瞬息间穿透两三人合围粗细的廊柱,精准地穿过一个侍女的喉咙,带着一丝血迹,斜斜插入石砖里。


  那枚黑色的棋子则没有这般好运,从那侍女手中飞出之后,被铜钱轻轻一擦,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准头。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当它飞到李火旺身边时,只堪堪蹭到他的白色长袖,就化作了一缕飞烟。


  直到此时,那侍女的头颅才缓缓落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李火旺只觉眼前一花,忽然感受到了遍布全身的熟悉痛感,而脖子上的痛觉却已消失无踪。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上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而那些在地面上始终翻腾不止的棋子,也突然没了生气,一枚一枚安静坠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移天换日阵已破——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李火旺猛然抬头,看向诸葛渊,顿时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诸葛渊一手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自指缝不停喷涌而出。他那一身白衣已然不翼而飞,如今身上所穿的,赫然是那侍女的鹅黄碎花裙袄!


  “诸葛兄我……你……呃……怎么回事?”李火旺有些戒备地后退了两步,一手紧握紫穗剑,剑尖依旧斜指向面前的女装诸葛渊,一时间是收也不是,刺也不是。狐疑之余,只感觉大脑一阵发懵,什么也想不清楚,忍不住用拳头砸了两下自己的头,恍惚道,“我是不是该醒了……”


  诸葛渊从袖口拈出一条黛色的绢花手帕,围在脖颈之上,捆住那刚被自己划出的伤口。因为喉咙受伤,他的嗓音略显嘶哑:“李兄莫慌,那冒充元大人的东西刚才就藏在那侍女的体内,当下已经死了。”


  “……”李火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什么了啊?”


  “移天换日阵已破,我们自然是换回来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将小生的长袍同那侍女的衣裙也给换了。”诸葛渊理了理身上的侍女长裙,把凌乱的裙摆抻直,虽然镇定依旧,到底是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尴尬神情,又飞快收敛回去,“无妨无妨,只是小事罢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啊!”李火旺还是很茫然,缺了半截指头的手在半空中无措地比划了两下,“我是想问刚才你为什么突然……我还以为……唉,算了不管了!诸葛兄你的脖子没事吧?!”


  “小生无恙,不必担心。”诸葛渊左右望了一眼,见无人在旁,稍显放心地轻咳一声,捋了捋被李火旺弄散的发丝,折扇一展,挡了下半张脸,轻声道,“小生自有分寸,这伤口看着可怖,其实刺得不深,一点皮肉之苦,也算是为着刚才的冒犯,给李兄赔礼道歉了。”


  虽然还是什么也不明白,但李火旺听了这几句,便已然全然放下戒心,啪得一声把紫穗剑归剑入鞘,习惯性地应道: “噢……没关系的!诸葛兄你没事就好!”


  见状,诸葛渊亦是露出了清浅的笑容,随后话锋一转,道:“只是李兄,小生这般穿着,终究不妥,我们不如边走边说?”


  李火旺理解地点了点头,跟着诸葛渊上了他的画卷,安慰道:“没事的诸葛兄,你散着头发挺像姑娘的,就算有熟人,也肯定认不出来。”


  诸葛渊挡着脸,无奈地睇他一眼,向着侍女尸身所在的地方抬起手来,一些零碎的物件便从那侍女穿着的白袍里飞出,在半空中逐渐变小,直至最终流萤般钻进了他的袖口,那鹅黄的窄袖用料颇为轻薄,但将画卷法器装进去之后,竟然丝毫没有显出半点异样。


  收完东西,诸葛渊又是抬手并指一划,散落在四面八方的铜钱顿时翻滚起来,污秽自行脱落,只剩下已经翻新过的小铜片骨碌碌地飞过来。一根红绳顺着他手指划过的轨迹浮在半空,将铜钱一枚一枚串了起来,转眼便重新串成了一柄剑的模样。


  李火旺接过自己的铜钱剑,颇有些不好意思,诸葛渊还他的铜钱剑这么干净,可他还给诸葛渊的琴和判官笔,都还沾着脏东西呢。不仅是武器变得不雅,端看诸葛渊当下这头发披散,长裙曳地的模样,更是狼狈。


  可他愧疚之余,也有点缺德地想笑,最终还是强忍下来,目光避开了诸葛渊的头部以下,正经问道:“诸葛兄,你怎么知道是那侍女被换了魂的?”


  诸葛渊眨了眨眼,答道:“自然是因为他想要我这肉身啊——那时我突然提剑刺你,他见我对我这肉身出手,自然按捺不住,想要抢先一步换下身体逃走,他一出手,暴露了自己所在,小生便能轻易将其击杀。”


  “原来是这样啊!”李火旺终于露出了大彻大悟的神情,“原来刚才那个是你……钓鱼执法。”


  “何为钓鱼执法?”诸葛渊好奇看过来,李火旺连忙变换话题,又道,“那诸葛兄又是怎么确定他当时一定是藏在这殿内?”


  “李兄,你也听见对弈时他说的话了,此人心比天高,不达目的,想必不会甘愿离去。

  

  李火旺回忆了一下元大人说过的话,可除了最后那两句说要诸葛渊肉身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小生那时猜测,他正躲在一边,想要等到李兄你放松警惕之时,再与你换掉身体。”诸葛渊隔着那方包扎好的巾帕,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叹道,“若是让他得偿所愿,小生就只能杀了我这具肉身,才能让李兄回到自己的身体了——故而出此下策,实在对你不住。”


  闻言,李火旺悚然一惊:“对啊,要是他真换到你的身体里了,就算咱们杀了他破阵,你也活不了了啊!还好诸葛兄你反应快……”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是元大人真得到了诸葛渊的肉身,那他李火旺就会被换到侍女的身体里去——要是变成这样,诸葛渊肯定会靠毁了他自己的肉身来破阵!


  而等到阵破那时,万物归位,李火旺虽能回到原本的肉身里去,可诸葛渊,亦会回到他那具已经死亡的尸身当中。


  方才那一瞬间,竟然凶险至此!


  李火旺一阵后怕,只觉冷汗打湿了后背。诸葛渊看出他的紧张,安抚地一笑:“李兄不必如此,小生自然也是有所把握,才会这么做的。”


  画卷之下,红墙金殿倒退而去,天穹苍狗漫漫而来,天地之间,顿时辽阔得好似无边无际。


  高空的风吹走了鼻间缭绕的血腥气,那些浓郁的铁锈味与熏香混在一起,更是让人反胃,李火旺被清爽的冷风一吹,总算心下稍定,不用再忍受自己那过于敏锐的嗅觉,可以放心地深呼吸了。


  诸葛渊立于画卷之上,鹅黄色的长裙在风中飘荡不止,他仍用折扇挡着脸,好像这样便能让人认不出他似的。此时见李火旺放松下来,也不禁起了玩心,回忆着在李火旺幻觉中的所见所闻,笑道:“李兄,万圣节快乐。”


  李火旺吓得差点从画卷上掉下去,他愕然地望着诸葛渊,与这人好奇的眼神呆呆对望了半晌,才想起来对方已经见过易东来了。


  即使如此,收到诸葛渊的节日祝福这种事,怎么都未免太过离奇了些。李火旺卡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谢,谢谢……诸葛兄,你也快乐……”


  [完]

  



阿龙的后记

       天元开局出自唐太宗天元一子定乾坤的围棋典故,模仿棋则出自昭和棋圣吴清源与围棋大豪木谷实的对局,都是很有趣的事件,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搜关键词看看。

       渊旺互换武器是游羊老师想看的梗,女装渊子是白前老师想看的梗,渊子跟人下棋和渊旺互换身体是我想看的梗,诸葛渊与易东来对话是群里口嗨过的梗,正好一锅煮了,哈哈,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另外,因为大纲拉得太长太琐碎,再加上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些需要在三次奔波无法再兼顾二次的事情,实在无力继续写下去,本来都已经绝望地在想该怎么写欠条了,奶虾煲老师向我伸出了援手,阿龙感激涕零……本文有大半都是奶老师帮我完成的,实在太幸福,太感激了……


奶老师的后记

        拉大胯了,私密马赛TT但和应老师合写好幸福,好开心,感觉自己全程在天上飞……!

        另:又为了塑造我推把相方写成弱智了,私密马赛,虽然感觉自己已经是惯犯了(。)感觉很对不起李火旺先生,给他磕个头,下辈子一定不这样了……

        大家万圣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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