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旺】江上明月游


-是送给 @游了个羊 游羊老师的点梗,我写得太弱智了对不起……(哐哐磕头

-本文沿用《讹土诡雨》的背景与设定,算是番外,字数约一万。

-本文的梗属于游羊老师,发癫点子来自奶虾煲老师,只有弱智剧情、垃圾文笔和ooc属于我。

-建议BGM:《江上清风游》by变奏的梦想


游老师的天才原梗:其实有点想看火因为某种原因(?)失去痛觉所以狠狠自残崩溃大哭把自己整的很惨但是完全没用连大千录都用不了,感觉自己被痛苦抛弃了,然后渊帮他用一些手段找回痛觉的那什么(找不回来也行),嗯嗯嗯…………



《江上明月游》



一整块内脏掉落在眼前。


诸葛渊听到“噗”的一声怪响,逐渐从梦中醒转时,扭头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是……人的肝吗,还是肾脏?它血淋淋地摆在诸葛渊面前,在窗前幽幽的月光下泛出诡异的光泽,带着难以作假的肉类质感,新鲜地,脆弱地,顽强地,微微颤动着。


诸葛渊缓缓从枕头上撑起身子,思绪凝滞地抬起头,看向那块内脏的来处。


那堆得山一样高的,来源不明的血色肉堆,晃眼一看,就像是肉的集市。跳动的心脏,颤动的肝脏,收缩的肾脏,蠕动的脾脏,还有呼吸着,鼓动着的双肺。


它们堆在一起,像友爱的小羊羔们围绕着自己的母亲陷入沉睡,彼此呼吸时,像一整座暖烘烘的小山。


在那座小山的后面,一道血色的身影正跪在地板上,背对着他,两臂颤动,噗嗤一声,又是噗嗤一声,在那些微弱的声音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诸葛渊尚觉得自己仍在做梦,不知该作何反应,却见那身影弓身一掏,又掏出半只肺来,另一只手无声地狠砸了两下自己的头,将半只肺泡往后一扔。


肺落在内脏堆上。哗啦啦地,从那小山顶上又雪崩般掉下来几样内脏,其中一样滚得远些,啪一声拍在地上,竟然还是一块人肝。


温热的血腥味浓郁得像是要将人淹没,这感觉……甚至有种可怖的熟悉感。


在万分的不真实之中,诸葛渊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是在做梦。


他手脚发软地站起身,踏着半凝结的血迹,跨过一块块内脏,缓缓走到那身影后边去。


这是月光找不到的地方,烛火都熄着,小镇里的客栈不大,房间内的影影绰绰,一眼就能尽收眼底。


遍地血腥之中,诸葛渊并不觉得可怖,只感到难言的悲伤与忧虑。


他迟疑着伸出手,搭在那人的肩上,轻声呼唤道。


“李兄……?”


那身影僵住了。


李火旺慢慢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更多的血从缺了一只眼球的眼眶里淌了出来。


“诸葛兄……”


李火旺的另一只眼睛也在流泪:“我一点痛觉也没有了!”


-


诸葛渊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一片死寂之中,他只是跟着半跪下去,像是安抚惊慌失措的孩子一般,让自己的视线与李火旺齐平,然后向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别着急,李兄,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


李火旺脸上扭曲的痛苦神色一松,肩膀忽然就垮了下去。


他垂着头擦了把血泪,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抓住诸葛渊向他伸出的手,快速道:“对了,诸葛兄,上次在听老爷的肚子里,就是你的愿望让我失去痛觉的,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我吃了讹,有什么副作用谁也说不准,你能不能先试试许个愿,让我的痛觉回来?”


见诸葛渊震惊地僵在原地,李火旺以为他不肯,急忙将一柄尖头小刀塞进对方手中,往自己胸腔里带:“你若做不到,直接捅我就好!来,随便哪里都行,你放心,我现在恢复得特别快!”


可他越是着急,越是没法把那把刀捅进自己的肋骨之间,恨不能直接把自己的肋骨全掰断了,把那只手送进去,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不是他的手不稳,而是诸葛渊力气太大,压根不肯听他的话,只一个劲地往回挣。


他的手上全是滑腻腻的血浆,将诸葛渊的手也染红了,三只手纠缠在一起颤抖,也不知那只手是想要将他推开还是想要收回去,李火旺分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只管死死抓住不放。


“诸葛兄!”


李火旺实在拗不过那只手,气急地大叫一声,一抬头却看见了诸葛渊受伤的眼神。


那双从来都清亮镇定的眼睛,现在就像是一汪被搅乱的潭水,水中的月影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诸葛渊悲戚地看着他,神色堪称惨淡,好像被剖开的不是李火旺,而是他自己。


李火旺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就算是自愿被献祭给听老爷之前,他的神情也是安静带笑的……他竟然也会这样难过!


霎时间,好像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李火旺那怎么都冷静不下来的脑子顿时卡了壳,手中的动作也终于肯停下了。


“……诸葛兄?”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慌不择言地解释道,“对不起,诸葛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


“没事的,李兄,没事了。”


诸葛渊轻轻地将另一只手盖在他们满是血腥的手中,李火旺这才发现自己抓得太用力了,两只手臂青筋鼓起,将诸葛渊的手腕掐得惨白,要是换个人,恐怕已经被他掐断了手骨。


他慌忙松手,又想道歉,诸葛渊却向他伸出双臂,将他抱入怀中,像是安抚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放心,总会有法子的。”


李火旺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漆黑的客栈房间之内,内脏与血腥遍地,诸葛渊单薄的怀抱竟然像是能隔绝一切,李火旺满是血丝的眼睛缓缓闭上,鼻间只能闻到浅淡的草木清香与沉沉的书墨味。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回到了家一般的错觉。


温暖的气息,柔软的拥抱,就算闭上眼睛,那片黑暗也不再是冷寂的空洞。


诸葛渊的心跳声比以往快了很多,原来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李火旺大脑短路,什么都想不起来,心中好像有千百个念头飞过去,又似乎只剩下无尽的倦意,几乎想要就此死去。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他们的心跳声终于开始慢下来,就像是被从高空推落的千斤坠忽然变成了羽毛,飘然落地时,李火旺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诸葛渊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听着李火旺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终于叹了口气。


一瞬间,他想通了很多事。


自从离开王家村后,李火旺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异常。


虽说在他看来,李兄既是心素,又是袄景修士,受伤残疾都是家常便饭,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惊人之举也是常事。


可即便如此,最近这些情况也实在超出了他对李火旺的了解。


-


五天前,他们行至一处山野,路遇一颗桃树,诸葛渊兴致勃勃,行至树下,仰头看着。那树上挂满桃子,每一个都熟过了头,大多被鸟吃空了,兴许已不剩几个完整的果子。


李火旺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握着剑跟过来,悄声问他怎么了。


诸葛渊那时心情极好,于是也凑近他耳边,悄声细语道:“桃花四散飞,桃子压枝垂,秋天赏不着桃花,赏桃果也是趣事一件啊。”


李火旺听了,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片刻后才道:“那你等着,我给你摘几个。”


“欸欸,李兄不必……”诸葛渊还没来得及拉住他,李火旺已经三两下窜上了树,在许多烂桃子中间挑选起来。


诸葛渊见他有此兴致,也不再阻拦,笑着摇了摇头,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等他。


忽闻风声响起,一个桃子从树上飞了过来,诸葛渊手一抬,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扬声道:“多谢李兄赠桃。”


李火旺也高声道:“谢我干什么,桃子是树上长的,又不是我的。”


诸葛渊坐在树下,摇着扇子轻笑不语。


隔着层叠的枝叶桃果,能隐约看见一角暗红色的道袍,诸葛渊正要邀他下来一起吃桃,却忽然看见一条红色的长蛇,正蜿蜒攀在树枝上,离李火旺所在的地方不远。


诸葛渊面色一变:“李兄小心,树上有蛇!”


李火旺听了,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仰头道:“哪里有蛇?”


诸葛渊却说不出话来。只见那条红色长蛇从树上垂下,另一端,正连在李火旺的肚子上——那哪里是蛇,分明是李火旺的肠子!


李火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恍然道:“这不是我的肠子吗?对不住啊诸葛兄,吓到你了,还好桃子没粘上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桃子塞给诸葛渊,腾出手来去扯自己的肠子,见树上挂的扯不下来,便一刀切断了,将握在手里的部分塞回了肚子里,交给李岁去整理了。


“李兄……你这是?”诸葛渊实在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出言询问。


李火旺不以为意:“没什么,估计是刚刚爬树,不小心把肚子里的刀弄歪了。怎么了?你继续吃桃子啊。”


“原来是这样……”


诸葛渊抱着桃子,颇有些内疚,要不是他提到桃子,李火旺也不至于为此受伤,可若为此道歉,又未免扫了李兄的兴。


他只好又从怀中挑出一个最好的,递给李火旺,拉他一起坐下,才斟酌道:“李兄以后,行事还是要多加小心,切莫再如此莽撞了。”


-


既然李火旺觉得往肚子里放刀没什么不对,诸葛渊也不好对他的修行方式指手画脚,此事便只好就此作罢。


但现在想来,恐怕早在那时候,李火旺就已经开始失去痛觉了。


再往后,大约两天前,他们二人终于到了大齐的一座小城里,诸葛渊要在这里会见几位好友,将一些来自幽都的信物转交给他们。


李火旺一路陪他到了这里,已经十分辛苦,自然不必再跟着他奔波交涉,诸葛渊将他安顿在客栈中休息,便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回来时,敲了许久门也没人应声,料想李火旺应是出门闲逛去了,诸葛渊犹豫片刻,推门而入。


谁知,李火旺竟然就站在门口,半长的头发披散着,身上什么也没穿,就那么赤条条地站在那儿,直愣愣地看着他。


诸葛渊一时也愣住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展开折扇,以扇掩面,反复默念非礼勿视,赫然道:“李兄,实在抱歉,小生唐突闯入……”


李火旺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拉进来,轰一声关上了门。


诸葛渊隔着扇子还闭着眼,只觉得被拉住的地方明明触感冰凉,却好像正在发烫,简直让他想要抽手逃走。


脑子也跟着空白起来,不知该先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等有人应声便推门而入,还是先问李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到李火旺将他往里间推了,诸葛渊才头上冒烟地反应过来,这感觉不对啊!


方才李火旺的一对眼睛里竟然各有两个瞳孔,拉他的手也凉得不像活人,就算李兄平日里体温偏凉,也不至于凉到这个程度。


诸葛渊一下回过神来,身形一晃便消失了,下一刻已站在“李火旺”的身后,神色冷肃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李兄又在何处?”


“李火旺”正打着转找他,见到他的身影,急切地小声道:“我是李岁!你快去看看我爹,他又在发癫啦!”


诸葛渊一惊,顺着“李火旺”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见到一个血红的身影。


那没皮的血人跪在地上,正在对着空气说话:“妈,我没事……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刚刚我是在……对,我就是在脱衣服呢!”


诸葛渊震惊地看向身边的“李火旺”,那张皮慢慢垮了下去,李岁从里面钻了出来,担忧地爬到了那血人身边去,用一根触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肚子:“爹……诸葛渊回来了。”


“什么?”血人恼道,“那你快去守着门,找个理由让他别进来,我这边还有事,等会儿再去找他。诶,妈,不是,我刚刚不是在跟你说话呢,就是那边有人找我……”


李岁的两只眼球无助地转了过来,诸葛渊对她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退了出去。


他在门外枯站良久,直到屋内很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才换了个轻松的表情,转过身,敲了敲门。


奇怪的是,等到那扇门被打开时,诸葛渊所见到的,仍是一个完好无损的李火旺,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倒好像成了他的幻觉。


-


过去几天内,李火旺的反常举动一一划过诸葛渊的脑海,他忧虑地想了许久,直到天色大白,才动了动麻木的手臂,将熟睡的李火旺安置到床榻上去了。


等他替李火旺掖好被子,转过身来,又是一怔。


眼前的客房干干净净,被阳光照到的地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哪里还有血腥和内脏的影子。


莫非昨夜所经历的一切,也是幻觉一场不成?


与常年跟幻觉作伴的李火旺不同,诸葛渊知道,他自己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不是有外物干涉,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李火旺吃下去的讹,终究还是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无害。


隐忧一起,诸葛渊当即便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眉心,掐指算了一卦。


-


李火旺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睡到下午去了,结果眼睛一睁,窗外的天还是黑的,身边的诸葛渊也没了踪影,顿时一惊,翻身而起。


“李岁,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一直这么黑吗?”李火旺从自己那边的枕头下面抽出铜钱剑,警惕地盯着窗外。


不知怎的,外面街道上的人还不少,摊贩们大声叫卖着,人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如果是天还没亮的早上,街上怎么可能这么热闹?


“时辰?”李岁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爹,不过外面亮过啦,亮了好久呢,诸葛渊叫我不要吵醒你,让你多睡会儿哩。”


“什么?难道我睡了一整天!”李火旺大惊,疑惑道,“我怎么会睡这么久,难道……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


李岁伸出一根带着眼球的触手,好奇地看着他:“爹,什么是梦呀,会突然消失不见的就是梦吗?”


李火旺疑惑地打量着干干净净的房间,越发笃定昨晚做了噩梦:“什么突然消失?”


李岁晃悠着说:“就是你的内脏呀,爹,我和诸葛渊都看到啦。你睡着之后,他抱着你发了好久的呆呢,然后那些内脏就突然不见了,诸葛渊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我守着你好好睡觉,他就出门去了。”


“什么,我昨晚真的在诸葛兄怀里睡着了!等等,内脏不见了又是怎么回事……不对,那么多内脏,怎么可能全是我的!我昨晚只顾着挖,怎么没想到这个?”


李火旺接连受到好几重冲击,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抱着头仔细回想起来。


可他不管怎么想,都只记得睡着之前,自己一门心思想要找回痛觉,拼命往身体里挖着,怎么挖都不痛,怎么挖都挖不完。结果不小心吵醒了诸葛渊,他那好兄弟竟然就这么抱着他,哄小孩似的把他哄睡着了!


除了这诡异的丢脸事儿之外,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李火旺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找个地缝一头撞进去的念头,回想着那些内脏的来龙去脉,直想得头疼欲裂,面目狰狞,“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啊!”


就在他抓狂地揪着头发的时候,房门响了几声,诸葛渊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李兄,你可睡醒了?小生带了吃食回来。”


李火旺赶紧止住思绪,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见到一身书生打扮的诸葛渊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李火旺接过食盒,又是尴尬又是感动:“让诸葛兄费心了……”


“李兄见外了,你身体不适,小生做这些也是应该的。”诸葛渊手上空了,又从腰间取出折扇,一展而开,悠悠地扇了起来。


他似乎也看出来李火旺憋了许多问题,叹气道:“你一天没吃饭了,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若不介意,也可边吃边听小生讲。”


李火旺一闻到食盒里传出的香味,就已经饿得想要流口水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赶忙点了点头,坐到桌边去,打开食盒吃了起来,口齿不清道:“诸葛兄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就直说吧!”


诸葛渊也在他身边坐下,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李兄失去痛觉,想必与你吃下去的讹有关,小生对讹也知之甚少,今日想法子去问了一些熟识的朋友,才对原本的猜测有了几分把握。”


李火旺停下动作,等他往下说。


诸葛渊也不卖关子,继续道:“讹虽已被你体内的先天一炁同化,可它毕竟不完全是先天一炁,有些杂质或许还留着呢,只是李兄难以察觉。不过它既然已经被李兄吸收了,想必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多等一段时间,那些影响就会彻底消失。”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用管它,只要多等些日子就好了?”李火旺心中一喜,“诸葛兄,你确定吗?”


诸葛渊轻咳一声,摇了摇扇子,道:“讹这东西毕竟少见,小生思来想去,也只有八成把握……”


“八成就够了。”李火旺笃定道,“诸葛兄,我懂你的意思,我是心素,我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的,所以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猜测,我只管相信你就够了!只要你说讹的影响会慢慢消失,它就一定会慢慢消失!”


诸葛渊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挪开目光,略微不自然地将扇子合上,动作极小地摆弄着那柄扇子,好像那上面突然长了花似的:“李兄果然聪慧过人。”


李火旺说完就埋头继续吃饭去了,就此错过了诸葛渊微红的耳尖。


等他两三口把剩下的食物吃进肚子里了,诸葛渊的神色也已经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提议道:“李兄今晚若没有别的事情,不妨随小生一道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权当饭后消食。”


李火旺擦了擦嘴,感动地看着诸葛渊,心想昨晚当着诸葛兄的面哭了一场,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虽然诸葛渊善解人意,没有对他提起,可他果然是一直担心着自己的!


诸葛渊不仅给他带了饭,还想着带他出去散心,李火旺就是腿断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当即便答应道:“好啊,我们现在就走!”


-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似乎是刚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清新的水汽。


城里的大街上还算热闹,许多地方都点了灯笼,地上的水凼反射着灯火的光,显得四处都亮晶晶的,给沿途风光别添了一番意趣。街上的摊贩和商户们竭力吆喝着招揽客人,路边的酒楼里也不时传出喝酒行酒令的欢声笑语。


李火旺跟诸葛渊并肩走在大街上,本该是轻松愉快的氛围,可他一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睡过整个白天,就想一头撞死在脚下的石板上。


诸葛渊倒仍然是那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好像真是个普通书生在逛街一般。


不管是在佛骨寺第一次见到他,还是杏岛重逢,又或是这一路上的跋涉途中,诸葛渊似乎总是这样优哉游哉的,赶路也像是出游般从容自在。


也不知到底是因他实力高强所以心大,还是天生性格如此,李火旺自己反正是做不到的。他在街上走着,总是忍不住提防着每一个身旁行过的路人,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他的手就已经放到剑柄上去了。


诸葛渊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路带着李火旺闲逛,为他讲解着大齐的风土人情,李火旺努力集中精神听着,仍听得不明就里。直到发觉路上碰到的行人越来越少,鼻间也闻到了更为浓郁的水味,李火旺才突然意识到,诸葛渊带着他来到了江边。


李火旺一转头,便看见了一整片倒映着星月的大江,他随即恍然,难怪这小城如此热闹,原来是沿江而建,水路通达,诸葛兄刚才好像是说了这个来着。


此处离码头不远,行人却不常到这里来,四周都很安静,要不是诸葛渊带他来,想必他也不会知道城里有这么一处适合看风景的好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想要放松下来,却忽然闻到了一丝桂花香,睁大眼睛道:“诸葛兄,讹好像又失控了!”


诸葛渊也面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李火旺如临大敌地往后退了几步,以免波及到诸葛渊,但他也知道,要是讹真的失控了,这点距离根本算不上什么,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如实道:“我又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诸葛兄你先离我远一点,我想办法冷静下来!”


他说完就要往江里冲去,打算用冷水醒醒神,还没踏出两步,就被诸葛渊一把按住肩膀,半步都跑不动了。


李火旺不解地看向对方,却见诸葛渊忍着笑,冲他道:“哎呀失策失策,小生光想着带李兄来赏景,却忘了跟李兄提前说明,这附近确有几株桂花树呀。”


他呆立当场,随着诸葛渊折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株老树长在街角的院子里,树上结了许多白色的小花,被风雨吹打过之后,地上也积了不少零落的碎花。


李火旺又想一头撞死了。


好在诸葛渊并没有要取笑他的意思,只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江上的风景。李火旺自然求之不得,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赏起景来,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往诸葛渊身上瞟。


那白袍书生模样的大齐说书人悠然站在江边,遥望着江面上的画舫,神色安然,好像压根想不起来桂花糕的香味跟他有什么渊源。


李火旺纠结了一会儿,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


晚风渐凉,夜更深了。


他们在江边漫步,走得离码头越远,周遭越是静谧冷清。唯独江上的画舫依然如故,始终灯火通明,人影交错。


到这么晚了还热闹着,那船上的,该不会不是人吧?李火旺走着走着,突然想到这里,忍不住停下来,仔细观察着船上的人影,只是观察半天,也没分辨出不对的地方。


诸葛渊见他停下,也颇有兴致地看向那条船,不过感想就跟他完全不一样了。只听他长舒一口气,叹道:“水如一匹练,此地即平天。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能见到此番江景,今夜便不虚此行了。”


李火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


既然连诸葛渊都没觉得那船有什么不对,李火旺也懒得再担心什么,他又忍不住转头看向诸葛渊,却见他摇着扇子,笑着望向眼前那片开阔的江景,温润的目光也好像盈着一捧月下的清水。


片刻后,那双眼睛转向李火旺,将他捉了个正着,诸葛渊笑吟吟地邀请道:“李兄,愿陪小生江上夜游否?”


李火旺被他问愣了,他们不是已经在江边走了许久吗?


夜风轻柔地卷过他们的发丝,桂花树仍是街头巷尾里的一片黑影。


此间正是九月末,暮秋时,桂花已经过了开得最盛的时候,又被秋雨打过,湿淋淋的残花浇了一地,漉漉地泡出一丝湿润的涩意。香味已不再甜得酿人,反倒清淡幽远了许多,只隐隐约约留有一丝花香在风中缱绻。


李火旺怔怔地看着诸葛渊,他优于常人数倍的视力还在,能看清数百米外的飞蛾扑进灯笼,也能看见诸葛渊眸光中倒映出的他自己。


原来月光这么亮,月色不止笼在诸葛渊的身上,也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李火旺恍惚地转过头,望向那片匹练般的水面,江面上无波无澜,果然如天空般平静,仿佛可以步履其上,一直走到江心的大船上去。


在白玉般的清辉之下,世间一切都被洗过了似的,只剩下秋水般的温凉。


他似乎是点了头,又或许没有,诸葛渊对他笑了一笑,便悠然向那片大江行去,行走时袖袍飘飞,那白色的布料轻得像云,好似随时要携风而去,李火旺下意识跟上他,忽然快走两步,伸手一抓,就将他的袖子抓在手中,抓完了才迟钝地觉得不妥,想起这应该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诸葛渊回头看他一眼,面上也带了一点惊讶,可不等他松开手,就会心地一笑,袖袍里的那只手轻轻一转,反将李火旺的手腕握住。


“李兄,跟紧了。”他打趣道,“可别掉下去啊。”


“掉下去?”李火旺茫然地看着他,懵懂般随他往前走,“掉哪里去?”


诸葛渊笑而不答,李火旺尚在疑惑,忽然想起他们本就在江边,再走几步就该掉进江里了,这才猛然一惊,望向脚下。却见沉沉江水在下,在他们踏过时泛起丝丝涟漪,他们已经在江上了!


李火旺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栽下去,可手腕上的力道稳稳地拉着他,轻轻一托,就让他的重心恢复过来。


他恍然地想,原来诸葛渊念的那首诗是这个意思啊,这江水走起来,果真很平。


-


江面上并不是一丝风都没有,只是清风徐来,不起波澜。


秋夜的江风已带上一丝凉意,诸葛渊的手却是暖和的,李火旺就着那一点暖意,想起了许多事。


他想起佛骨寺,想起王家村,想起他们一路行来的波折不断,也想起途中的些许琐事。忽然从心底里涌起一股冲动,觉得被拽着手腕,手里实在有些空落落的,倒不如把诸葛渊的手腕也拉住。


可这念头一起,他又不好意思起来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如此黏糊。还是让诸葛兄拽着他的手就好。


诸葛渊走得并不快,拉着他踏水而行,悠悠然好似月下漫步,不论来处,也不管去处。


山川的影子在夜里朦胧如泼墨一般随性,远在江心的大船是艘画舫,船上人声阵阵,觥筹交错,有人吟诗作对,有人鼓琴高歌,人间的一隅繁华落在此处,更显得热闹非凡。


李火旺戒备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没人看见行在江上的他们,这才想起来诸葛渊的画卷和给他的纺锤都是用心浊做的,要掩人耳目自然也是小事一桩。


到了画舫边上,诸葛渊轻轻一跳,就带着李火旺跳上了船顶上。这画舫极为精致,船顶做得好似富贵人家宅院里的楼顶屋檐,檐角翘起,还挂了灯笼,越发显得富丽堂皇。


李火旺不知诸葛渊要做什么,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爬上画舫的最高处,在“屋脊”上并肩坐下。


诸葛渊大袖一展,画卷从他袖中飞了出来,凌空展开,竟掉出两壶酒来,诸葛渊一手一个接下,乐陶陶地晃了一晃,将其中一壶递给李火旺。


李火旺目瞪口呆地接下:“诸葛兄,你带我跑到别人的船上来,原来是来喝酒的!”


诸葛渊以扇掩口,但笑不语,只扬了扬手中那壶酒。


李火旺仍觉得不真实,可诸葛渊带他跑别人船上喝酒这种事,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于是恍惚地举起酒壶跟他碰了碰,仰头便灌了几口。


酒香四溢,味道并不算烈,香味却格外醇厚,不知比以前喝的那些掺水货好了多少。


李火旺喝过的酒也不算少了,只是跟真正的朋友喝酒,还是第一次。


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酒的味道这样香醇,喝起来并不痛苦,有了醉意也没什么要紧,不必为此胆战心惊,小心提防。


几口下肚,李火旺就有些飘飘然起来,觉得心情又轻松了不少。


虽说诸葛渊喝酒的姿势要优雅许多,可他提壶饮酒时的动作,居然也不失潇洒快意,不像书生,倒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白衣侠客。


李火旺强迫自己挪开目光,去看江水,看江岸,看岸上的灯笼随风飘摇,只要别再失礼地盯着诸葛渊看就好。


诸葛渊的声音仍近在咫尺,让人的心神像那灯笼一样飘摇不定:“李兄,小生知道你身为心素,过得极为艰辛,不得不时刻谨慎,四处奔波。但世界之大,风景之美,若不能偶尔停下来歇一歇,看一看,未免太过可惜。”


李火旺本来就醉得快,再加上有诸葛渊在旁边,更是心不在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嗯嗯两声敷衍之后,又提起酒壶大喝几口,心中越发快活起来。


诸葛渊仍在斟酌着试图开解他:“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许李兄你暂时失去痛觉并非坏事,只是需要休息一阵。若你需要别的对敌手段,小生正好知道一些不算太复杂的法子,或许……”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肩上一沉,惊讶地看着李火旺身体一歪,直接倒了他身上,嘴里还在回应着:“嗯嗯嗯,好好好。”


诸葛渊哭笑不得,他想方设法带李火旺出来喝酒,就是想要让他放松下来,好好跟他聊一聊,以免再做出些伤身伤心的举动,也好稳定心神,让吃下去的讹彻底跟先天一炁融合到一起。


哪成想还没说上两句,李火旺就先醉得听不进话了。


诸葛渊无奈极了,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李火旺的额头:“李兄啊李兄,你何时才能听进小生一句话呢。”


李火旺这句倒是听进去了:“谁让你说得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啊!”


他说得有气势,身体却直往诸葛渊怀里倒,诸葛渊退也不是,迎也不是,只好扶着他的肩,叹道:“也罢也罢,是小生多言了,今晚李兄只管尽兴就好,我不多嘴就是。”


李火旺乐得如此,靠在诸葛渊身上,仰头又灌了几口酒,胸口渐渐荡起一股快活的豪气。跟好兄弟一边吹夜风一边喝酒,难道世上还有更快活的事吗!


不就是痛觉没了吗,难不成没了大千录,他李火旺真就活不下去了?再不济,他还可以修真啊,等他修真大成,还有谁能奈他何?


一想通这事,他就恨不得对着月亮大喊出来,可刚张了张嘴,他就发现月亮不见了,而眼前朦胧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诸葛渊的脸。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花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为什么——他刚刚滑下去,径直躺到诸葛渊的腿上去了!


李火旺今晚第三次想找个地方撞死。


这次他说干就干,猛然翻身而起,谁知诸葛渊也正低下头看他,李火旺的额头就这么狠狠地撞上了诸葛渊的下巴,两人一触及分,同时“啊”了一声,捂着伤处,相看无言。


片刻安静之后,李火旺震撼道:“诸葛兄,我的痛觉……好像恢复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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